正文 第18章 往事如煙(1 / 3)

十七年前的洛戰衣才十四歲,而他眼中的應天府更是美幻如夢,母親早亡的他是隨著父親到應天府居住的。他父親是個有名的鹽商,所以家境相當富裕。也因此洛戰衣能夠和一些官家子弟同在吟風書院讀書習文。

不管怎樣,洛戰衣也是商家之後,所以身份待遇是不可能和一些官宦子弟相提並論的。但他自幼聰穎,學一通十,各項成績在書院中都是遙遙領先,經常得到先生的讚揚,卻也因此招來了部分同窗的嫉恨,陸烈風便是其中之首。

其實,洛戰衣並不在乎沒有玩伴,因為他性格本就孤僻,他怕的是他人那種異樣的目光。自從進書院第一天起,他就發覺了一些紈絝子弟上課時經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還經常找機會接近他。甚至在課下的時候也一臉“垂涎”地盯著他並在偷偷議論著什麼,讓他又惡心又不自在。

誰讓少年時的洛戰衣長得太俊俏了呢?按先生的話說:實在俊美得不可思議,若是穿上女裝,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絕色佳人。對此,洛戰衣又是無奈,又是厭煩,甚至故意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但似乎並不能有效地杜絕一些糾纏。於是,當他收到第一封情書的時候,他差點兒沒當場氣昏,並當著那位對他“情有獨鍾”的小子麵前,把那封情書撕得粉碎,再啐了幾口唾液以示不屑。

這些事很快便被當作笑話在書院中傳開了。有一次,陸烈風趁老師不在的時候,走到洛戰衣麵前,戲謔地挑起他的下巴:“小美人,跟少爺我出去喝幾杯怎麼樣?少爺我大大有賞!”於是,同學們哄然大笑,更有人吹起了口哨。

洛戰衣羞惱之極,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壓住陸烈風便是一頓狠揍。旁人要去拉開他,他卻像瘋虎一樣,誰上前便要挨上他的拳頭。你別看洛戰衣年齡小,力氣卻大,因為他平常很喜歡看家裏的武師練功夫,閑著沒事便也學了不少。倒黴的陸烈風成了他的練功靶子,不但鼻眼被打得青紫,而且肋骨也被洛戰衣踹斷了兩根。那一次,陸烈風因傷重在家休養了兩個多月,而洛戰衣的父親也因此賠償了不少醫藥費用。

陸烈風傷好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托人雇了一個叫陳也的殺手,命其半途截殺洛戰衣以報仇雪恨。

那一天也是陰雨天氣,早晨,洛戰衣跑步趕去書院讀書,在經過湖側的樹林時,他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其實,他並沒有什麼實質的發現,而是心裏莫名其妙的一陣驚跳,就像是將有什麼不測要發生似的。

林子裏很靜,隻有小雨落地時的沙沙聲,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凝了形般,再也揮之不去。洛戰衣心裏發慌,立即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甚至連背後的傘掉在地上他都沒有覺察。

雙腳落地時濺起了一路的水花,若在平時,洛戰衣一定會大感興趣地去觀察水花的起落,但這時,他卻沒有心情了。然後,他突然撞在了一個人身上,就像是撞在了一堵牆上,一堵冰做的牆。

洛戰衣退後了幾步,抬頭就對上了一雙蛇般的眼睛。並不是那眼睛長得像蛇,而是那雙灰蒙蒙的眼裏透出的冰冷和無情像極了蛇眸。因為洛戰衣曾被一種長著三角形頭顱的蛇咬傷過,而給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雙陰冷之極的蛇眼。

這人就是陳也,一個靠殺人而生活的人!

一看到陳也,洛戰衣便已感到了顫栗,但他並沒有露出怯意,反而強自鎮定地說:“對不起!我撞到你了!”說完,便要繞過陳也。

但一轉眼,陳也又攔在了他身前,並問:“你是洛戰衣?”他的聲音粗嘎沙啞,難聽極了。

洛戰衣心裏一跳,不答反問:“你找洛戰衣做什麼?你認識他嗎?”

“我不需要認識,我隻要殺了他就行了!”

洛戰衣再也忍不住駭然:“為什麼?”

陳也陰沉地盯著他:“我知道你就是洛戰衣,他說你長得非常漂亮,一眼就能認出來。”

此時洛戰衣反倒鎮定了,因為他清楚驚怕救不了自己,他必須在最快時間裏想出自救之法。其實,這道理許多人都懂,但事到臨頭能真正做到的卻是少之又少。而洛戰衣恰巧就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個,天生就是。

他心念電轉之際,已試探地輕問:“陸烈風給了你多少錢?我加倍奉上,隻要你放過我!”他思來想去,唯一與自己有仇的就是陸烈風,尤其他清楚陸烈風為人最是心胸狹小,睚眥必報。而眼前人又不似官府中人,必是花錢雇來的殺手。

陳也麵無表情的臉上不由現出詫異,他想不到眼前這俊得過分的孩子有如此縝密的頭腦,竟在瞬間推斷出他的來曆和受雇者:“那是不可能的!行有行規,我也不能違反。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你死得無知無覺。”

在這種時候,洛戰衣突然笑了,而且笑得那麼燦爛甜美,連自認已經古井無波的陳也也不由被那笑吸引了,隻覺得陰暗的天氣都亮了不少。洛戰衣邊笑邊說:“古人說,自古艱難唯一死!對這句話我本來就一直抱著懷疑態度,死有什麼艱難的呢?尤其你剛才又說,能讓我死得無知無覺,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死是可以無知無覺的,那為什麼從古至今有那麼多人都懼怕死亡!連秦始皇那麼英明的人也不遺餘力地去求長生之法,這不是太矛盾了嗎?”

陳也怔了怔,雖然有人因他的手經曆死亡,但他自己卻從沒想到過死亡時應該有的心情,他想了想:“其實,死也沒什麼,但一個人若明知自己要死了,在等死時就會感到恐懼害怕。”

“哦!我明白了!”洛戰衣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人們懼怕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臨死之前的那種無助,明知生命即將逝去的那種無奈,對嗎?”

陳也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候,和一個孩子討論這種問題實在有些可笑。但洛戰衣不但本身對人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而且他的話也極富智慧,所以,陳也還是點了點頭。不過,他腦筋依然清楚:“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我就要下手了!”話雖這樣說,但他心中實在惋惜,畢竟一個這麼漂亮聰明的孩子並不多見。

洛戰衣連連擺手,笑容依舊可愛:“你別著急!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其實,要我死很容易,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這個垂死之人的最後要求,好不好?”

陳也猶豫一下:“你說吧,我聽聽。”

“那好!”洛戰衣一拍雙手,“你不許讓我死得無知無覺,你要一點一點的慢慢地殺死我,而且要用一些高明的武功,最好是狠毒一點的招式,也允許我做一些無謂的反抗,怎麼樣?”

陳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怎會有這種事?竟讓人用狠毒的招式慢慢殺他:“你……小子有毛病吧?”

“不,我一點兒毛病都沒有!”洛戰衣嚴肅地說,“我隻是想切身感受一下臨死之前的滋味,我要確定一下,死是不是真的很艱難!但如果你下手太快的話,我還沒感覺就死了,怎麼能驗證古人的話呢?”

陳也這次已確定洛戰衣真是有毛病了:“行,但你可別後悔!我就用我的殘紅掌來殺死你!你看著第一式,隨水落花!”他右手向上劃出,左手卻由外向裏,然後猛一翻轉……

洛戰衣用勁兒鼓掌,還大聲喝彩:“好掌法!名字也好!殘紅掌,頹落之花也,無奈隻得隨流水!太妙了!”

陳也這一掌卻頓在了半空,他僵硬地擠出一絲笑容:“小子,你不是說要做些反抗嗎?”

洛戰衣似乎才想起來,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我怎麼忘了!剛才那招不算,你用第二招好了!”

陳也哼了一聲:“冷在秋風。”他左手幻出無數掌影,右手翻下一擊,而洛戰衣這次確實還手了,他左手向上劃出正接住陳也右手,右手由外向裏,猛一翻轉卻恰巧碰上陳也的左掌……

四掌相碰,自然是洛戰衣退了好幾步,因為陳也並沒用多少力,他以為輕輕一掌就能把洛戰衣打趴下,但現在……

陳也楞在那裏:“小子,為什麼你的招式看上去很熟悉?”

洛戰衣神秘一笑:“是嗎?你再出第三招呀!”

於是,陳也又使出第三招“池上浮萍”,洛戰衣想也沒想,便左手連擊數掌,右手翻下,陳也慌忙變招,殘紅掌第四招,第五招……

洛戰衣絲毫不讓,也總有奇妙的招式相對,陳也越打越驚,並不由自主用上了內力,終於以一記硬碰硬擊退洛戰衣。洛戰衣踉蹌退後,嘴上已掛了血絲,但他唇角的微笑還是那麼迷人。

陳也又驚又怒:“臭小子,你敢戲弄我,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殘紅掌?”他終於看出洛戰衣使得根本就是他的掌法“殘紅掌”。

洛戰衣漫不在乎地咧咧嘴:“不就是在剛才嗎?”

“你胡說……”後麵的話,陳也陡然頓住,因為他想起了洛戰衣沒有接第一招,而是在他使第二招的時候用他使的第一招對付他,然後用第二招迎第三招,第三招迎第四招……

依次類推,洛戰衣分明是一邊打一邊學會他的招數用以對付他自己。不僅僅如此,更讓人吃驚的是洛戰衣並沒有樣學樣,而是把招式稍加變化後使用。例如洛戰衣在使第二招時曾將左右手動作互換,第五招時右手位置也抬高了些,那是因為洛戰衣個子矮,若不抬高根本夠不到自己的神衝穴……怪不得他一直有種怪異的感覺!

陳也越想越驚,竟忍不住退後一步:“你……”因為他練這掌法足足用了六年功夫,卻怎麼也沒想到世上會有人能在短短的一刻鍾就掌握了,這實在讓人駭異!

“哈!哈!哈!妙呀!”突然一陣大笑傳來,紛紛的小雨竟似被什麼不容抗拒的力量分開兩旁,閃出一條通路。那情形就似有人掀開了一扇珠簾,以迎接貴客的來臨。

先是一片紫衣飄閃,然後碧草間便落下一個中年人,他發束玉冠,腰纏珠帶,一派雍容瀟灑之狀。相貌更是出色,尤其是眉間的一顆紅痔,給他憑添了幾分風采。

陳也一見他,麵色一變:“又是你!”

紫衣人笑道:“是我!”

陳也恨恨地跺腳:“你來,我走!”他當真說走就走,但突然又回頭向洛戰衣:“如果你習武,相信十年之後便可稱霸一方!”丟下這句話,他走了!

留下紫衣人和洛戰衣相對而立,雨似越下越大,雨水打在樹葉上,發出“嗒嗒”的聲音,但兩人卻沒有一人說話。

突然,紫衣人身形動了起來,不但腿動,連手也翻轉騰移,宛如行雲流水般流暢美妙,隨著紫衣飄飄,一陣歌聲也在同時響起:

“莫見薄雨籠晨寒,輕踏曉露上青盤,風兒送我歸殘月。卻有,胸懷萬象盡雲天!”

他唱的是一首《定風波》,顯然是他自己填寫的。不過,隻唱了上半闋。歌罷,他也舞罷,並目注著洛戰衣,還是不說話。

洛戰衣卻似明白他要自己做什麼,於是,他微微一笑,身形也動了起來。一舉手一投足都與紫衣人剛才所舞一般無二,甚至洛戰衣邊舞邊唱出了他替紫衣人續寫的《定風波》下闋:

“何妨世事夢中圓,且看,悠然此生笑平凡。常憶荒荒天地間,無他,東西流水南北山!”

洛戰衣在書院常與先生們一同寫詩填詞,這對於他來講容易之至。

紫衣人目中神光暴閃,倏然縱聲大笑:“好一句‘東西流水南北山’!洛戰衣,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胸?”

洛戰衣也笑:“你的那句‘胸懷萬象盡雲天’也不錯。”

紫衣人大聲道:“剛才我舞的隻是最簡單的掌法!這一次你再看看我的回風舞柳劍法,再聽聽我的《水調歌頭》!”說完,他又開始舞動一套劍法,他手中並無劍,但他食中兩指相並處卻透出一道白氣,就像是一把寒光灼灼的利劍在雨中翻飛,煞是好看。同時,他又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