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院坐落於衡州北部。
在這裏遠望衡山,隻見煙霧繚繞,莽莽蒼蒼,山與天渾然一色。千嶂萬壑若隱若現,盡在朦朧之間。而映著衡山的秀逸,天星院就愈顯得宏偉壯麗了。
天星院由五大部分組成,東西南北四方分別為蒼龍院、白虎院、朱雀院、玄武院,而中間便是洛戰衣居住的星洛院。每院景致各不相同,蒼龍清幽、白虎粗獷、朱雀雅致、玄武莊重,而星洛院則如淡雨輕風般,盡籠了江南的靈秀。
星洛院與其他四院是被其間的小巷隔開的。小巷整潔幽深,曲折多變,巷子兩邊是高高的院牆,牆上爬滿了長春藤,間或有牆裏探出的一兩枝還未開放紅杏。進了一個月洞門,走過一條精雅的長廊,便可透過一排漏窗,望見院中的池台亭榭以及犬牙交錯的山石,高高低低的幾座小橋橫臥在小小的山澗上。
沿著登山的遊廊往上走,便見許多樓閣參差,而古木奇石中掩映著的便是洛戰衣所居的天淨樓。樓前是一池清水,漾漾的柔波映著疏疏的林影,是那等的恬靜悠然。
池旁的水榭中,洛戰衣正在揮筆寫著什麼,他穿著一身淡青色長衫,還罩了一件墨色的外袍,水光山影中的他更顯飄逸,甚至還帶著幾分不食煙火的味道。可不知為什麼,他的眉宇間卻透著深深的迷惑,靜靜地看著地上的幾幅字,那些字不是“蝶夢”就是“夢蝶”,難道洛戰衣竟然也如莊生一般,迷惑於蝶夢之中了嗎?
一支蒼老的手悄悄地揀起了地上的紙,並將他們扣放在桌子上,然後才抬頭對著洛戰衣微微一笑。那是一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麵孔,偏偏生了一雙洞燭世事的眼睛,便給他添了許多神采!老人笑得很是慈藹:“星主,有些事你想一輩子也不會想得清楚,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洛戰衣沒有說話,隻是望著遠山迷蒙,過了很久,才輕輕一歎:“萬院主,其實我也明白,即使想清楚了又能如何?莫非便能脫出蝶夢,或是驅除夢蝶嗎?”
原來老人就是天星北院玄武之主萬古州,他搖了搖頭:“星主,你回來的這三個月中,一直意誌消沉,連院中的事務也無心打理,這不像以往的你呀!”
洛戰衣強提精神:“萬院主,對不起!我知道這些日子,讓您和其他三位院住多操勞了。”
“星主,處理院務本是我們份內之事,我擔心的是你……”
萬古州後麵的話卻因另一個輕緩而冷漠的聲音而停下:“樂知天,你畢竟是一院之主,還望多多自重!”那聲音剛起時還在很遠的地方,但說到最後,便已來到近前。隻見霓裳斜飛,一中年女子翩然落於池畔。她的麵容如花般美豔,但一雙眼卻如寒潭般清冷。
她剛剛到達,又一個身影也隨之降落。這人羽衣高冠,身姿瀟灑,不過,人已過中年,也有些微微發福了。他一臉笑容:“雨煙,你又何必故作矜持呢?我知道,你早已原諒了我,隻是礙於顏麵不願承認罷了。”
女子剛要斥責,但眉目一轉竟看到水榭中的洛戰衣和萬古州,她忙上前欠身一福:“南院朱雀謝雨煙見過星主。”
中年男子立即回身,尷尬地施禮:“見過星主!”
洛戰衣笑了下:“樂院主,謝院主,怎麼你們也來了?”
原來這兩人正是天星朱雀院主謝雨煙和白虎院主樂知天。這兩人本是名動江湖,人人豔羨的一對神仙眷屬,但十年前的一場誤會卻讓二人勞燕分飛。謝雨煙進了天星院輔佐洛戰衣,而樂知天在得知真相後也隨之投入天星院,隻希望近水樓台之下能重得謝雨煙芳心。遺憾的是,二人雖在天星院屢立大功,至今已貴為西南兩院之主,但無論樂知天如何苦苦追求,謝雨煙對樂知天仍不假以辭色。樂知天無可奈何,隻得整天嘻皮笑臉地跟在謝雨煙身後,隻望能得她回頭一顧也就知足了。
這時,樂知天踏前一步,笑著說話。他一笑起來,眼睛就彎了起來,顯出幾分可愛:“星主,我們今天來,可是為了向您回稟一件大事的。”
“大事,什麼大事?”洛戰衣奇怪地問。
“星主可知這些日子以來,江南各地的酒樓茶館都在風傳您的故事,並把您稱頌得古今少有。所以,我天星四院商量之下也隨之行動。”
洛戰衣不解:“行動什麼?”
樂知天笑道:“自然是為星主廣積善德,也就是借機為星主‘昭雪’多年以來的惡名!”
洛戰衣有些明白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瞞著我都做了什麼?”
樂知天剛要說話,謝雨煙已先開口:“星主,皖境去年又遭水患,千裏以內顆粒無收,朝庭賑災又是杯水車薪。所以,我與樂院主合二院之力出資四百萬兩白銀購糧賑災。迄今為止,許多背井離鄉的災民已轉回故鄉,重建家園了,數萬災民齊齊稱頌您的恩德無量呢!”
洛戰衣喃喃地說:“隻怪我去年事務太多,竟沒有注意到皖地百姓受難。”然後轉向了萬古州:“您老呢?”
萬古州恭聲道:“星主,我院重修了江浙諸省有損的大道三百五十餘裏,建石橋十三座,又新設了善堂六個,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老弱病殘,共花去白銀一百七十萬兩。”
樂知天點了點頭,又疑惑地問:“怎麼不見火院主來?他一向最有主意的。”旋即眼睛一亮,“他來了!”
眾人看去,隻見煙閣翠水之間,一個眉秀神清的年青人飄然而至,一雙很好看的眼中映著幾分高華,幾分智慧,又多了幾分空無。
火雲行至水榭中,他意態從容之極,若非眾人早已知情,恐怕誰也不相信他的雙眼已盲。火雲淡淡地說:“你們剛才的話我已經聽到了。這次行動我們東院共耗去白銀一百一十萬兩,該是四院最少的了。”
萬古州悠然道:“火院主行事一向出人意料,卻每見奇效,這次縱然花銷最小,但想必是另有奇謀。”
火雲淡淡一笑:“其實也簡單得很。隻是又逢全國會考,我便通令江南諸省,凡無錢赴京趕考的舉子隻要他願意,就可到天星院任何一個分堂報名,天星院會資助他此次趕考的一應費用。”
樂知天一擊掌:“妙呀!火院主此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那些舉子的一句話要比尋常百姓的幾百句話都管用。隻要籠絡住這些仕子之心,還怕他們不為星主歌功頌德!將來若有成名掌權者,隻要一篇文章就可讓我天星院聲望愈隆!”
一直沉默不語的洛戰衣這時長籲了一口氣:“我不反對你們行善積德,但為什麼非要以我的名義?你們這種行為和沽名釣譽又有什麼區別?”
萬古州眉頭一皺,樂知天微微一怔,謝雨煙輕輕一笑,火雲立即不以為然地說:“星主,你知道嗎?你之所以身背惡名,便是因為你從不為名而辯!你自以為清高,但你可曾想過,你的沈默其實就助長了對你誣蔑之人的氣焰。如果你自己不說,誰又知道你都做了什麼。難道你忘了陳也嗎?他的一生就是被沉默毀掉的!所以,該說的必須去說,這不是沽名釣譽,不是自高身價,而是在告訴人們,真正的天星之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