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名 莊周(2 / 2)

在哲學思想上,莊子和儒家是死對頭。他揭露儒家宣揚的“仁義道德”,認為它們不過是用來掩飾卑鄙行為的幌子。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他以寓言的方式對儒家的虛偽進行了辛辣的諷刺。他這樣做雖然有點不厚道,但其語言的生動和諷喻的有力是不可否認的。在他的寓言中,兩個儒士即使在挖墳掘墓時,仍不忘引經據典:

儒以《詩》、《禮》發塚,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鬢,壓其頰,儒以金椎控其頤,徐別其頰,無傷口中珠!”

莊子在哲學上倡導相對主義,他的相對主義可以說已經走到了極端。有一次,莊子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於是他就問:到底是我做夢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成了莊子?這是一個不可證偽的問題,沒有人可以證明,是“莊生夢蝶”而不是“蝶夢莊生”。但這則寓言顯示了莊子超人的想象和思維。莊子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和惠施的一段對話表現了他驚人的機智:

莊子與惠子遊於壕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莊子是一個語言大師,他用寥寥數語,就刻畫出生動的形象,揭示出深刻的道理。莊子善於運用寓言和故事來闡發自己的思想,這些故事是莊子不羈的想象力的展示舞台。莊子的語言生動形象,較之枯燥無味的說教來更有感染力,也更能為人們所理解。《莊子·逍遙遊》的一段話堪稱經典:

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許多年後,另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大師李白寫詩呼應莊子的意象: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時人見我恒殊調,見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莊子的著作,計有內篇七,外篇十五,雜篇十一。這是莊子留給我們的寶貴思想財富。莊子的思想和文學,和屈原一樣,成為中國文學浪漫主義的源頭。莊子的精神,是中華民族集體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代表著活力,代表著狂放,代表著自由,代表著普通人的尊嚴。保持住這份遺產並不斷從中汲取養分,對處於現代社會中的我們來說,是大有益處的。

莊子對後世的影響是巨大的,後人對他的評價極高。司馬遷是距離莊子較近的人,他最早對莊子進行了較為全麵的評價,其中有褒有貶:

其學無所不窺,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蹠》、《胠筐》,以詆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虛》、《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用剽剝儒、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說莊子:

著書十餘萬言,大抵寓言,人物土地皆空言無事實,而其文則汪洋辟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

莊子對中國語言的貢獻也是非常大的,他使用過的很多表述方式,今天都成為成語,如“白駒過隙”、“相濡以沫”等等。莊子“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的精神,成為很多人的楷模。老子和莊子所開創的道家思想,成為後世鼎足而立的儒道釋之一端,目前仍在構造著中國人的人格。機智、詼諧又不乏深刻的莊子文學,是中國文化不竭的源泉之一。人都是喜歡智者的,莊子就是一個令人喜歡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