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老人、保安、老婦、新娘、新郎、某甲、某乙。
趙老師、姑娘、家屬甲、家屬乙、121。
勞倫斯、官迷、204、黃鶴、家屬丁、
張工、費又省、環甲、環乙、猴甲、猴乙。
交警。
一
老人:開門!
一片寂靜。
老人:(重複按鍵)是我!
演區燈漸亮,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小區,籠罩在一片霧氣中,像是夢境。
一個保安走過來。
保安:下霧了。哎!您要幹什麼?
老人:回家!
保安:你住多少號?
老人:……808。(走步器上的老婦看了一眼老人,下來退場)808,當然808,沒有比這數更吉利的了,808,808啊!
保安:808?808自從主人跳樓自殺後就一直空著。
老人:胡說八道,誰自殺了?我一直活著,就是你們都死了,我也得活著。活著就比死了強,好死不如賴活著。沒牙了,我活著;眼花了,我活著;耳聾了,我活著;癱瘓了,我活著……
保安:你能肯定你住在這裏嗎?
老人:我啃你媽那腚!
保安:老東西,怎麼罵人啊?
老人:我罵人了嗎?這算是罵人嗎?你找罵!
保安:我不記得你住在這裏,你要是再打不開鎖,就馬上離開這裏!
老人:(重新操作按鍵)開門呀!
保安:請你不要再試了。跟我去物業核對一下你的業主身份。
老人:你叫我什麼?業主?
保安:現在還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業主。
老人:我不是業主。
保安:不是業主你說你住在這裏?
老人:你還年輕,別跟我耍心眼,業主有什麼好?資本家下麵就是業主,階級成分啊!我父親小業主,文革的時候家裏唯一一張黃花梨炕桌讓紅衛兵抄走了,後來還了一張楠木的,現在那張據說讓馬什麼都收藏了,準備在佳士得上拍。我不當業主,給多少錢都不當,把黃花梨炕桌還我。那桌子現在值二百萬……
保安:再開不了門就跟我走。
老人:我要再開不了,你得養著我。
門“嘀”一聲開了。幾個人簇擁著新郎新娘出來。新郎抱著新娘。
某甲新娘子:腳不能著地!
新郎:放心,抱著呢。
新娘:是坐奔馳嗎?
新郎:是!
某乙:婚慶公司有時候騙人,說好奔馳六百,來的時候換二五零了。
老人:二五零就是二百五啊!
新娘:你才二百五呢!
老人:你結婚我喝酒,嫁出的姑娘轟走的狗。
新郎:找打啊?(新郎失手,新娘落地)
新娘:你倒是別撒手啊!
新郎:這老東西咒咱們。
老人:真不是咒,我怎麼看她像我的閨女。
新娘:老丫的,你也太會占便宜了,你生得出我這樣的嗎?
新郎:老甲,修理修理他。
老人:慢著,我這把老骨頭要是毀在你們手裏,咱們得有個說法。
某甲:說你媽逼,我們從來沒說法。
隨從們掏出槍和砍刀。隨從們走儀仗步伐嚇唬老人。
老人:保安!
保安:老頭,別惹他們,他們是黑道的。
新娘:胡說,我們隻是涉黑,沒有真正形成黑社會。
老人:有什麼區別嗎?
新郎:真正黑社會,那不是西西裏才有嗎?咱們這兒沒有那麼先進,就是涉黑,涉黑,還能當政協委員,人大代表,真正要是黑社會了,就不能當了。
老人:涉黑有沒有年齡限製?
新郎:我們這行最殘酷了,你幹不了就是幹不了了,不會有人再挽留你一屆。
老人:黑社會養老問題解決了吧?越老越值錢,要不我跟你們走吧!
新郎:眼下我要去結婚,沒有時間發展組織。再說要想涉黑,隨時隨地都行,也不在乎形式!對於黑道來說,最有害的就是形式主義!黑道最反對形式主義!
鞭炮聲驟起,花瓣從天而降。一群人簇擁著新郎新娘消失在霧色中。
老婦換了一身衣服上來,繼續在走步器上鍛煉。
老人:我記得我是有個女兒啊,怎麼就不是我的了呢?
老人:(突然來了精神,把按鍵按得像是打字一樣飛快,天幕上出現了火箭炮飛向敵陣的壯麗畫麵)不開門就炸飛了這棟樓!
保安:老大爺你這是恐怖主義啊!
老人:我恐怖嗎?我怕不恐怖嚇不住你們。
對講器發出了聲音。
聲音:誰啊,這麼討厭!
老人:看,害怕了吧。
保安:(驚恐萬狀)我得趕快報告上級,鬧鬼了!(跑掉)
老人:你是誰?為什麼待在我的房間裏?
聲音:哪個是你的房間?
老人:這個就是我的房間。
聲音:多少號碼?
老人:……808!
聲音:你的房子是怎麼來的?
老人:分的。
聲音:分的?分的就不能收回嗎?
老人:你以為這是“文化大革命”嗎?可以隨便抄家嗎?
聲音:不要把“文革”妖魔化,“文革”有什麼不好?分得不合理可以收回來嘛!
老人:怎麼不合理,我工作了一輩子,分了一間住房,不應該嗎?有的人分的房子是我的十倍。
聲音:你沒買下這間房子嗎?
老人:我不買,快要死的人了,買房給誰呀!再說,我也買不起啊!
聲音:走吧,你的房子已經到了七十年期限,國家收回了!
老人:你是誰?你怎麼能代表國家?
聲音:走吧!
老人:你為什麼單單沒收我的呢?
聲音:因為你有很嚴重的問題。
老人:我有什麼問題?
聲音:你要對質嗎?稍等。
老人:你別掛,你說呀!
一片寂靜。
老人:我操,真的是活見鬼了。
門“嘀”一聲開了,老人剛要往裏擠,被一個頭上戴著紙糊的高帽子的女人給推了出來。
老婦停下腳步,呆望著單元門口。
老人:趙老師?
趙老師:你老了,比我還老!
老人:我六十了。
趙老師:我還是四十歲,我死的時候就是四十歲,你那時候才十六歲。十六歲就知道鬥爭別人了。
老人:那不是運動嘛!
趙老師:我不記得你幹了什麼。很多人對我拳打腳踢,我不記得你是不是動了手。
老人:我肯定沒有動手,肯定沒有。
趙老師:我是怎麼就自殺了的呢?
老人:您是用一根鞋帶勒死了自己。
趙老師:我要是活到現在……
老人:您幸虧沒活到現在,現在教育腐敗啊!就知道收錢,什麼也學不到。學生靠的是家庭背景。有錢有勢才能接受好的教育。
老婦失去興趣,繼續鍛煉。
趙老師:你不是不愛學習嗎?
老人:我……我想學也晚了。
趙老師:我走了,你不跟我走嗎?我可以給你補習……
老人:您先走吧,我過幾年再說。其實大學畢業了也找不到工作。
趙老師消失在霧色中。
老人:這跟我有關係嗎?我打過她嗎?我怎麼不記得了?再說,再說,再說什麼也沒用!那是運動啊!就因為這點事情就不讓我回家嗎?就把我房子沒收了嗎?我那時候才十六歲啊!我未成年啊!
劈劈啪啪的雨點聲。
老人:下雨了,讓我進去!
門“嘀”的一聲開了。一個二十左右的姑娘打著一把傘迎出來。
老人:啊,啊!
兩人在傘下散步。一束雨柱追著他們在移動。
姑娘:這麼說你不要我了。
老人:我先回城裏等分了工作,然後把你接過去。
姑娘:可是我沒有糧票啊。
老人:那就買高價的。
姑娘:你有錢嗎?
老人:是啊,錢可怎麼辦啊?
姑娘:要是都留在農村怎麼樣?
老人:那就都沒出路了,將來生了孩子也是個農民。
姑娘:前邊就是十字坡了,過了這坡就有長途汽車了。一路當心啊!
老人:再讓我看看你。
老婦停下腳步,掏出一個望遠鏡觀察老人和姑娘。
姑娘:看了都好幾年了,還有啥可看的。
兩人在傘下溫存。
姑娘:天涼,我就不脫了,你就摸摸算啦。
老人:嗯。
姑娘:你別瞎摸啊……
傘在劇烈抖動。
一道閃電,傘被掀翻。姑娘變成一個中年婦女。
婦女:一塊錢。
老人:我什麼都沒摸著就一塊錢?
婦女:那你活該,你這麼大人了,也不是第一次,到鍾點了知道嗎?
老人:五毛行嗎?
婦女:你買個油餅還得一塊呢。你也好意思。
老人:我沒帶錢。
婦女:行啊,我跟你回家取去。
老人:我有家進不去啊!
聲音:你呀你呀!
老人:老年人的性生活有人關心嗎?
婦女:給我錢!
老人:老年人為什麼要過性生活呢?老實待會兒不行嗎?
婦女:給我錢!
老人:我是不是年輕的時候作孽太多,晚年才遇到這麼掃興的事?
婦女:誰管你年輕的時候是什麼東西,現在就是錢的事!
警笛聲大作,婦女緊張起來。
老婦收起望遠鏡,繼續鍛煉。
老人:警察來了!
婦女:我會再來找你的!這種錢你都耍賴,你是要遭報應的!
婦女跑下
老人:讓我進去吧,我沒有錢,連口水都喝不上。淨丟人啦!
聲音:你有沒有想到你成了一個老年癡呆症患者?
老人:我?我老年癡呆?
聲音:你是不是覺得性功能亢進?
老人:是杭進吧?
聲音:是亢進,你們這代人該學文化的時候鬧革命,老念白字。
老人:亢進也好,杭進也好,說的都是一種事,不就是老勃起嗎?這跟老年癡呆有什麼關係。
聲音:有關係,這是老年癡呆的第七種表現。
老人:第七種,哦,第七種。第六種是什麼?
聲音:第六種就是不知黑夜白晝,不知冬夏春秋,不知冷暖,不知好歹。
老人:就是一混蛋?
聲音:也不完全。對自己有利的事混蛋很清楚。
老人:隻要能勃起,癡呆怎麼啦?
聲音:勃起有什麼用呢?福柯的學生在七十年代就向他興奮地報告,在美洲勃起已經絕跡。
老人:不是興奮地報告嗎?
聲音:是對不勃起而興奮。
老人:你是說我們又落後了?
聲音:誰知道呢。
老人:不知道什麼是進步,什麼是落後也是老年癡呆的一種表現吧?
聲音:隻有這個不但不是,反倒是智慧的表現。
老人:我有點冷。
聲音:現在是深夜了,你白天黑夜都不分,不是老年癡呆是什麼?
老人:讓我進去吧,開門吧。
聲音:像你這樣的人走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住在哪裏不行,為什麼非要進這個門呢?
老人:讓我進去,我要解手。
聲音:老年癡呆的第十種反應就是不知道大小便。
老人:看來我不是。
聲音:別著急,會的。用不了一兩年,你就會發展到這一步。有一種反應是大小便的假反應,以為自己有,其實沒有。這也是老年癡呆。
老人:我真有,我解了啊!
老婦掏出望遠鏡邊走步,邊望老頭撒尿。
老人衝著門口撒尿。
門“嘀”的一聲開了,一股霧氣飄了出來。
一群老年癡呆症患者走了出來。
老婦跑下。
二
121:陳秋梅怎麼樣?
家屬甲:你老問她幹什麼?你怎麼樣?
121:帶西紅柿了嗎?
家屬甲:忘了,不過帶了香蕉。
121:陳秋梅怎麼樣?
家屬甲:吃吧。
官迷:(看了家屬甲一眼)外交部長,國務委員。
家屬甲:(向官迷笑笑)您也吃一根?
官迷:謝謝。不過我想先去歐洲,然後再去非洲。
家屬乙:你還是先去通州,再去鄭州吧。(向家屬甲)我們這位是官迷。三十年了,一直沒好過。
官迷:先去河南,再去荷蘭?
家屬乙:就去河南,不去荷蘭。
官迷:為什麼不去荷蘭?
家屬乙:就差一字兒,多花好幾千。
204:我還是覺得有改的餘地。
勞倫斯:是啊,好詩都是改出來的。
204:“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還。”我覺得還是“回”好,“不複回”……
勞倫斯:就是“不複回”,不是“不複還”。
204:我記得當時我還是用了“還”字。
勞倫斯:跟您說過,這不是您寫的,是李白寫的。
204:哦,是他寫的……那我寫的呢?
勞倫斯:您寫什麼了?
204: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勞倫斯:這是一首。
204:那第二首呢?
勞倫斯:什麼第二首?
204:你不是說第一首是他的,那第二首就是我的了。
勞倫斯:姥爺,您沒寫過。
204:你們不能把錯都推給他,是我們的錯,就要敢於承認錯誤。
家屬丙:媽,涼粉好吃嗎?
病人甲:不好吃。
家屬丙:(委屈地)不好吃別吃了。(將涼粉收起)
病人甲:苦——啊,我苦啊!你走吧,你走吧……
204: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官迷:(看204)衛生部長,國務委員。
黃鶴:家屬注意了,用完後的金屬、玻璃器皿一定帶走,或者交給醫護人員,不要留給病人。
幾個家屬加入進來。
家屬丁:(向把門的張工)請您叫一下費又省。
張工:(喊)費又省!
一個戴眼鏡的老人健步從單元門走出。
費又省:誰讓你在這兒把門?
張工:醫生。
費又省:醫生以治病救人為己任,病人以配合治療為目的,誰讓你管閑事的。滾蛋。
張工:你家裏人來看你來了。
家屬丁:舅舅。
費又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織女星比牽牛星大八倍,比牽牛星溫度高兩千度。牛郎容易燙著。
家屬丁: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好嗎?
費又省:坐如鍾,站如鬆,臥如弓。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
家屬丁:拉著費又省坐在一個座位上。
費又省:箭去似流星,射誰呢?該射不射,就是煉丹,憋久了容易得前列腺炎……
黃鶴:你,(指老人)吃藥了嗎?
老人:張嘴接受檢查。
黃鶴:咽了。
老人:沒水。
黃鶴給老人倒水。
老人:瞧瞧你們那副德行,怎麼不死呢?活著幹嗎?一群廢物!
黃鶴:你不要瞧不起別人,你跟他們沒什麼區別。
老人:我比他們明白多了,不信你試試。
黃鶴:好啊,跟大家做個遊戲。
老人:我要是比他們明白,你讓我出去。
黃鶴:(拿出一個畫著奔馳轎車的大紙板)大家看看,這是什麼?
眾人:汽車!
官迷:大奔!外交部的!
黃鶴:想坐這輛車的跟我走。
官迷:非洲去嗎?
黃鶴引領,眾人蜂擁而去。
老人巋然不動。
黃鶴重上。
黃鶴:你怎麼不去坐車?
老人:你沒注意吧,今天是單號限行,那車牌號不對。
黃鶴:你還是繼續住院治療吧。(下)
老人剛要進門,門關上了。
老人:還得住院,真不如死了。
聲音:這也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你為什麼還活著呢?
老人:我現在都能抽得起“前門”了!我為什麼要死呢?以前簡裝的“前門”三毛六,便宜嗎?不便宜,一斤帶魚才三毛八,一天一包“前門”,就是一天吃一斤帶魚。你一天抽一斤帶魚不是找死嗎?隻有處級以上的幹部才抽得起。現在怎麼樣,我抽了!
聲音:現在民工都不抽“前門”。
老人:民工抽什麼?
聲音:民工都抽“中南海”。
老人:1.5的吧?1.5的油耗百公裏六個,要是能攢夠了錢買個1.5排量的還是能開。
聲音:你沒有家人嗎?
老人:怎麼沒有,有啊。
聲音:他們都是誰呀?說說看?
老人:想不起來了,反正是有。我記得有。你沒拿我的假牙吧?
聲音:假牙?
老人:還是漲價前鑲的,是日本大夫鑲的,他叫什麼來著,是四個字。
聲音:想想看,想起來我讓你進門。日本人一般都四個字。
老人:也有五六十個的,比如山本五十六。
聲音:(停頓)要想進門必須說出鑲牙大夫的名字。
老人:三聚氰胺。
聲音:這個名字和蘇丹紅都不要再提了。
老人:孔雀綠呢?
聲音:也不要提了。
老人:我聽說三聚氰胺先生給斃了。
聲音:斃的是生產三聚氰胺的人。
老人:這有什麼區別嗎?
聲音:還有往牛奶裏使用三聚氰胺的人。
老人:使三聚氰胺的人沒斃?
聲音:沒有。
老人:那為什麼要斃生產的人呢?
聲音:要從源頭抓起啊!比如要掃黃,你就得從娃娃抓起,告訴他們長大了不能賣淫。
老人:那娃娃要是問什麼是賣淫呢?
聲音:就是以盈利為目的的性活動。
老人:性活動可以盈利,你這是提醒啊!
聲音:要早打預防針。
老人:那什麼是嫖娼呢?
聲音:就是以虧損為目的的性活動。
老人:有誰願意以虧損為目的呢?
聲音:比如你。
老人:我沒虧損,我是支出。你老攢著不花,美國也不答應。
哎,我跟你商量個事。
聲音:不客氣。請講。
老人:嗯——我忘了。
聲音:忘了什麼?
老人:忘了什麼要是知道不就是沒忘嗎?
聲音:有道理。你學過哲學?
老人:也就是大眾哲學吧,我年輕的時候趕上過工農兵學哲學。
聲音:哦,工農兵學哲學跟不是工農兵學有什麼不同嗎?
老人:工農兵學是占用生產時間啊,把活兒停了學哲學。這種好日子不會再有了。
聲音:還會有的,人們懷念那個時代,還在召喚那個時代。
老人:我恐怕趕不上了吧?
聲音:福無雙降,禍不單行。
老人:是啊,霜降完了就是立冬。
聲音:你確定嗎?
老人: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聲音:你種過地?
老人:種過,我當過知青。
聲音:你是什麼文化程度?
老人:初中。
聲音:初中就算知識青年?
老人:連小學都算。
聲音:你不覺得你賺了嗎?現在連大本都不敢說自己有知識。
老人:簡直是倒退。
聲音:是進步。
老人:進步得有點不值。我聽說十字路口指揮交通的都是大學畢業。浪費啊!原來就是個傻子都能幹的活。
聲音:國外好多妓女都是博士。
老人:那有什麼可吹的,我們這兒好多嫖客都是教授。哎,我想起來了,你說現在還有一輩子這回事嗎?
老婦拿了一把雨傘走上,在走步器上把傘撐開,一手打傘,開始走步。
聲音:什麼一輩子?你指什麼?
老人:比如你住的地方。今天住的好好的,明天拆了。我到我念過書的學校去看過,拆了。如果有人到學校調查我,沒這個學校。比如一個老飯館,擅長做魯菜,過兩天沒了,改湘菜了。我照畢業照的麗影照相館沒了,我理發的美白理發館沒了,我買素什錦的全素齋沒了,我逛過的隆福寺沒人去了。我懷疑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活過,是不是做夢啊!
聲音:你想說什麼?
老人:過去你買張桌子,得用一輩子,所以得結實!榆木擦漆是最起碼的。你找個工作也是一輩子,為人處世都要謹慎。你娶個媳婦得一輩子,低眉順眼是必須的。哎,我想起來了,我要說的就是男女這碼事。過去是一輩子,現在你沒法一輩子。你工作換了,從北京到深圳了,你媳婦去不了深圳,那沒她的工作,怎麼辦?人首先就是跟著工作走吧?工作在哪兒,人在哪兒,可不一定有兩人的工作吧?你不能換一個工作就換一個配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