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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又是“吱”的一聲打開了,隨著一個身影在門口站定,一切都定格成了畫麵——
我挺直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莫瀟學長轉過頭,手還放在我的額前;莫小洛咬著下唇,可能是強迫自己不要叫出聲來。我們三個人的視線都落在門口的身影上。同牆上的畫、桌上的杯子一樣,所有人都是靜止的,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為房間染上了一抹瑰麗的紅,輕而易舉就繪出了一幅油畫。
沙翼看向我,那張原本白皙光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潮紅,甚至有些鐵青。更準確地說,他是看向我的額頭。
啊,他朝我走過來了!我下意識地把手伸向額頭,想撥開莫瀟學長的手。可是莫瀟學長轉過頭來,更加輕柔地替我整理著頭發,還用寵溺的語氣責備我:“你看看,頭發亂了都不知道。”
亂?我的心為什麼這麼亂?我慢慢地放下手,觸到被子的一瞬間,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涼意。
別走過來!別走過來!不管我心裏如何祈禱,沙翼還是站在了床邊,還裝酷不說話,搞得我心裏直發毛。
莫瀟學長還在替我整理頭發。奇怪了,我的頭發有這麼亂嗎?這麼久了他還沒整理好?
莫小洛看形勢不對勁,突然拍著手,開始嚷嚷:“各位,好巧啊!歡迎沙翼大社長!”
我們完全忽視她,她嘟起嘴,擺出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沙翼呢,一抹充滿鄙夷而又妖嬈的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從鼻腔裏發出的笑聲帶著冷漠。糟糕,他該不會被哪個妖怪附身了吧?
“真是恩愛啊!太讓人羨慕了!”沙翼緊緊地盯著我,故作輕鬆地說道。我莫名地感到心虛,迅速撥開了莫瀟學長的手,可是看到莫瀟學長眼裏的驚訝時,我又後悔了。
他垂下眼簾,不說話,好像生病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他,對沙翼都是。我隻是費力地咽著口水,雙手用力地扯著被子。
如果說莫瀟學長是小白兔,我不忍心也不願他受到一點點傷害的話,那沙翼就是美國科幻片裏的大怪物。即使我恨得牙癢癢,可是隻要他冷哼一聲,我的小心髒就要被震出來。
上帝啊,救救我吧,快點把沙翼這隻大怪物消滅掉,或者把我變成隱形的……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莫瀟學長隻是可憐伊漾……”見我和莫瀟學長都沉默不語,莫小洛忍不住替我們解釋。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沙翼一聲低沉的“閉嘴”震懾住了,不再吭聲。
“沉默就是默認。喂,有了愛情的滋潤,你應該好得很快吧?”沙翼的語速比平時都慢。雖然他的眼睛掃視著整個病房,但這聲“喂”一出口,我就知道他在跟我說話。
愛情的滋潤?是又怎樣?他是不是要沒完沒了地說下去?
“找我有什麼事?如果沒事,你就出去吧!”我朝門的方向甩了甩手,收回手時一下子不知道手放在哪裏好,隻好攏了攏衣領。
“趕我走?嫌我打擾你們了?”沙翼頓了頓,摸了摸後腦勺,好像在檢查自己的發型是不是保持完好,然後繼續低吼,“找你什麼事?我來看我的女朋友不行嗎?還坐在床上,幹嗎不鑽到被窩裏去?要走的人可不是我!”說完,沙翼睨視了莫瀟學長一眼。
沙翼三言兩語就將我們一網打盡,成功地激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我正想說話,莫瀟學長“嗖”地一下站起來,轉過身,麵對沙翼,端著的碗裏灑出了一點魚湯,白色的被子上瞬間多了星星點點的湯漬。
看著麵前這兩個一等一的大帥哥,我呆若木雞,那股怒火也慢慢地被他們散發出的光芒壓了下去。沙翼和莫瀟學長可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這樣麵對麵地站在我麵前啊!
如果要PK——
論身材,沙翼健碩的胸肌在淺灰色長袖T恤的包裹下,像兩塊堅硬的磐石。就算沙翼身材一流,可是那結實的肌肉,我撞上去肯定感覺像撞牆一樣;而莫瀟學長呢,我好想擁抱他,感受那份溫暖。第一局,莫瀟學長勝!
論發型,沙翼那縷略長的頭發綁在了後麵,其他的根根豎起,表現出了他的桀驁不馴;莫瀟學長則是簡單的平頭,顯得陽光、親切。哎呀,還是平局吧!
論長相,莫瀟學長清秀俊雅,讓人很想親近;沙翼的眼睛裏卻藏著一抹幽暗和冷漠,讓人不敢輕易與他對視,那張臉是很俊美,卻冰冷得讓人不敢多看一眼。雖然從客觀上來說,沙翼長得確實好看不少,可是從主觀上,我把這一票投給莫瀟學長,誰叫沙翼一副要殺人的樣子,莫瀟學長卻無所畏懼地露出淺笑。
伊漾,你完全淪落為了一個白癡級的花癡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欣賞美少年,他們要是打起來怎麼辦?
恐懼瞬間在我心裏滋生,可是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莫小洛也搖了搖我的胳膊,輕聲說道:“該不會打起來吧?電視劇裏都是這麼演的。要真打起來,我賭沙翼勝。伊漾,你呢?”
她還有心思打賭?可是我竟然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莫瀟學長勝,沙翼勝……哎呀,還是不要打啦!
4
“不好意思,我是應該走。”莫瀟學長不再沉默,還是他大度。
沙翼微微昂著頭,臉上寫滿了“勝利”二字。如果莫瀟學長走了,還不知道沙翼要怎麼整我,而且莫小洛肯定會是幫凶。
不要走啊!莫瀟學長才是我的守護天使!
“學長,可不可以不要走?”我用嬌滴滴又可憐的語氣請求他。
莫瀟學長怔了一下,轉過身,給了我一個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聲音也透著一絲悲傷:“伊漾,魚湯喝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喂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都還沒說什麼,沙翼突然插話道:“什麼?你還喂她喝魚湯?她是你的女朋友嗎?”他似乎在抑製著憤怒,仿佛一頭隨時會撲向任何人的獅子,讓人頓時毛骨悚然。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看著沙翼,想叫莫瀟學長留下來陪我或者帶我走的話便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莫瀟學長還是保持著那樣的笑容,看得我的心隱隱作痛,好像有無數隻小螞蟻在心裏啃咬。他轉過身麵對沙翼,堅定地說:“伊漾為什麼會在醫院裏,某個人最清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可她是我的學妹、朋友。我隻是做了一個學長、朋友該做的事。”
指責了沙翼,替我出了氣,表明了立場,關心了我,語氣不卑不亢,哈哈,莫瀟學長說得太好了!簡直太帥了!我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眼裏含著感動的淚花。
沙翼皺緊眉頭,微眯著的眼睛裏透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光芒,兩瓣厚薄適中的紅唇微微張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沙翼,我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疼痛感從心裏蔓延開來。我竟然不知不覺地學起了他的樣子,試圖去感受這些動作所表達的情緒。可是我失敗了,我完全無法感知。
他在悲傷?可他是惡魔啊,怎麼可能會悲傷?
他搶過莫瀟學長手裏的碗,因為速度過快,力度過大,又太過突然,碗裏的魚湯便晃蕩著灑了出來。瞬間,莫瀟學長幹淨的襯衣濕了一大塊,魚湯順著襯衣流下來,形成一種新的紋路。
“啊!”莫小洛驚叫一聲。我身子一動,想爬起來拿紙巾給莫瀟學長擦擦襯衣,可是莫小洛阻止了我。
沒有責罵,沒有揮拳,莫瀟學長隻是輕輕地抖著衣襟,“最大度獎”非莫瀟學長莫屬,而沙翼則若無其事地盯著碗裏的魚湯。簡直是太過分了!
“給莫瀟學長道歉,說對不起!”我喊道。
“‘對不起’三個字從來隻有別人對我說。”沙翼的話裏完全沒有一絲感情,他端起碗,湊近聞了聞,然後閉著眼睛,笑道,“好香啊!真是愛的味道!”
“還愛的味道,你懂愛嗎?像你這種人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連一句對不起都沒對別人說過。為什麼沒有被打死呢?”不知道是被沙翼的話刺激到了,還是純粹隻是想替莫瀟學長出出氣,我竟然在莫瀟學長麵前不顧形象地諷刺起沙翼來。
沙翼立刻收起笑容,莫瀟學長也轉過頭看著我,莫小洛幹脆掐了一下我的胳膊。他們的反應讓我突然意識到,我是不是說得太刻薄?迎上莫瀟學長那覺得不可思議的眼神,我真是想死啊!
“哈哈,愛?”沙翼仰頭大笑,又用力地甩了一下頭,那縷綁上去的頭發突然掉了下來,和那些豎起的頭發格格不入,“從5歲起我就懂了,你們可都要叫我一聲‘戀愛前輩’!”
這樣的沙翼,讓我感覺有點瘋癲,比那個狂妄、自戀、惡毒的沙翼更讓人害怕。
“啊,真的嗎?沙翼戀愛前輩,我6歲就開始初戀了呢!”莫小洛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突然大喊起來,一副期待著和她的戀愛前輩好好交流交流的癡呆樣。
沙翼掃了她一眼,目光轉向我,淡淡地問道:“你喜歡他,所以才這麼維護他?”
一陣恐慌襲擊著我,我不由得緊緊抓住被子。真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地問,我要如何回答?心中的兩個黑白小人開始爭論不休。
小白人:“快說快說,說喜歡吧,這不是向莫瀟學長表白的大好時機嗎?說不定從此以後沙翼就不會再糾纏你了!”
小黑人:“不行,千萬別說喜歡,要不然沙翼會把碗直接砸到你的頭上,瞬間鮮血就混著魚湯嘩嘩地流……”
小白人:“如果真喜歡,就要勇敢地表白啊。你不是一直期待初戀的到來嗎?莫瀟學長不是你一直幻想的白馬王子嗎?”
小黑人:“才不是呢!你其實喜歡的是沙翼……”
都不要說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什麼都說不出口,低著頭,鬆開抓緊被子的手,使勁地拍打了一下腦袋。
“你不用逼她了,也不要用初戀體驗社的規則威脅她和我。我告訴你答案,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莫瀟學長的聲音不再溫柔,聽起來也有了一絲冷漠。
我抬起頭,想要從莫瀟學長的眼睛裏尋找真實的答案,可是他已經轉過身,走出了病房,隻留給我一個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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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力地靠在床頭,望向窗外,隻有這樣,我的眼淚才不會掉下來。夕陽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了最後一抹餘暉,天色暗淡下來。夜空中沒有月亮,星星也隱藏在一片渾濁之中。
病房裏死一般的沉寂,我忘記了這裏還有另外兩個人。
“伊漾,你餓了吧,要不要我打份飯來?”莫小洛小心翼翼地問道,見我毫無反應,馬上嘰嘰喳喳起來,“莫瀟學長已經說清楚了,伊漾,你幹嗎還一副死人樣?”她推了推我,可是我感覺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木頭人,“沙翼社長都沒計較,你就不要太傷心了。你現在可以一門心思跟他體驗初戀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