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莫小洛會沒完沒了地說下去,可是很快她就閉嘴了。
“喝點魚湯!”這種命令的語氣和莫瀟學長的完全不一樣,十分冰冷,讓人聽起來好像不是喝魚湯,而是喝毒藥。
不吃!我在心裏倔強地回答。
沙翼似乎聽到了,對於自己的命令遭到違抗感到很不滿:“這麼香的魚湯,你不喝,我可喝光了!”
這可是莫瀟學長給我送來的魚湯,他怎麼能喝?不行,絕對不行!
“我喝!”我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轉過頭,竟然看到沙翼坐在床邊,像莫瀟學長那樣端著碗,用湯匙舀好了魚湯。
是我看錯了嗎?原本以為那樣的動作隻屬於莫瀟學長,可是沙翼也會,連那眉眼間漾著的笑意也和莫瀟學長相似。可他明明就不是莫瀟學長嘛!
我確信不疑,開口說道:“我不想喝!”
“一下說喝,一下又不想喝,你以為自己真的是公主,我在伺候你嗎?”沙翼邊說把湯匙放回碗裏,眼裏閃過一絲不快。
“伊漾,沙翼社長親自喂你喝魚湯,真是奇跡啊!你趕快喝啦!”莫小洛勸道。
沙翼可以隨意侮辱我,連莫小洛也不把我這個朋友放在眼裏。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你這麼不情願,為什麼要喂我喝呢?我可不敢髒了你這個大少爺的手!”我挪了挪坐得有點疼的屁股,撇著嘴,感覺渾身不舒服。
“你以為我想啊?誰叫你蠢到真的留在酒店,把整本數學練習冊做完,還那麼經不起折騰,一下子就暈倒進了醫院?”沙翼數落著我,眼睛看向別處,“魚湯不是補腦的嗎?太適合你了!所以你至少需要喝上一千碗魚湯!”
什麼!他還說得這麼盡興,好像完全忘了這些事他才是主謀。
我扭了扭脖子,我死也要和他說說道理:“是誰把我叫去酒店的?是誰不準我吃東西的?是誰叫我做數學練習冊的?是誰賴賬一去不複返的?”我覺得在沙翼的影響下,我的口才有了很大的提高。
“不錯,不打嗝了,不結巴了。我可以用兩個字回答你——忘了。”沙翼微微眯起眼睛,聳了聳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當再次睜開眼睛時,眼裏似乎燃燒著一團火焰,“我也要問問你,是誰突然想起你還在酒店的?是誰逃課去付錢的?是誰把你背進車裏送到醫院的?是誰替你付了兩天的住院費讓你休養的?”
“哎呀,你們別吵了行嗎?”莫小洛在一旁求饒,也許因為插不上話,覺得無聊吧。
“不行!”
“不行!”
我和沙翼難得如此默契,彼此難以置信地對看了一眼,又很快各自翻著白眼轉移了視線。
“莫小洛,你先出去!”沙翼命令莫小洛。
“啊!”莫小洛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我吐了一下舌頭,乖乖地出去了。
病房裏就隻剩下我和沙翼了,我下意識地把被子拉上來,拉到肩膀處,開始仔細地打量著沙翼。
他正低著頭攪拌著魚湯,他的肩膀看上去結實有力。難道我真的趴在這樣的肩膀上過?
我的小心髒又開始不聽話了,飛快地跳動起來。
他舀起一勺湯放到嘴邊,白色的湯匙映襯著他紅色的嘴唇,沒想到有人可以美到連喝湯都這麼好看,這麼優雅!
“湯涼了。”他突然抬起頭,兩道濃眉也不再那麼張揚,深邃的眼睛裏似乎有一條悠長的小徑通往一個秘密花園。於是我就這麼盯著,想要去探尋。可是當意識到他也呆呆地看著我時,我連忙轉過頭。
“那個……湯涼了,我去熱一下。”他竟然有些結巴。
他站起身,走過去打開門,聲音輕得讓我以為他根本就沒有出去。奇怪,像他這麼囂張、霸道、粗魯的人,應該弄出各種難聽的聲響才對,怎麼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雖然不想沙翼待在病房裏,可是隻剩下我一個人時,孤獨感迅速彌漫在空氣裏,我竟然期待他能早點回來。床上被他坐過的地方微微陷了下去,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觸到了一股溫熱。
“咚咚!”是護士在敲門嗎?
“請進!”我連忙縮回手,心裏有種莫名的緊張。
門緩緩地被推開了,竟然是沙翼!
“咚咚!”和敲門聲一樣,是誰在敲打著我的小心髒?怎麼回事?我竟然害怕沙翼走過來。
近了近了,沙翼還是走過來了,端著碗坐到了床邊。
“走開!走開……”我嘴裏喊著,雙手抓住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雙腳也在被子裏胡亂蹬著。
這情況像極了電影裏女生遇到惡魔的戲碼,可我非常肯定事實不是這樣的,那我在害怕什麼?
我的這一係列動作對沙翼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他還是做著自己該做的——舀起一小勺魚湯,遞到我嘴邊。
兩道濃眉像是小精靈,愜意地在他臉上舒展開,睫毛像蝴蝶展開的翅膀,在臉上投下兩道完美的弧線。光潔的臉在燈光下呈現出耀眼的琥珀色,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但我感覺他不再那麼冷漠了。
像是被一股魔力牽引著,我張開嘴巴,溫熱的魚湯便觸到我的嘴唇,暢快地流向喉嚨……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說出這句話,我立即後悔了,連忙低下頭,感覺身體一熱,潮紅肯定爬滿了整張臉。哎呀,肯定是魚湯太燙了!
遲疑了一會兒,沙翼才冷哼一聲,語氣誇張地說:“開玩笑,我對你很好嗎?我可不想讓你毀了我在所有女生心中最佳初戀對象的名聲。你早點出院,我才能繼續整你。對你好,想都別想。”
得意、傲慢、嫌棄,這就是沙翼說話時,我在他臉上看到的表情。惡魔就是惡魔,我怎麼能認為他會溫柔地伸出魔爪呢?
6
“口誤,我剛才的話純屬口誤!就算你現在把我從窗戶扔下去,那些女生還會感謝你為她們消滅了一個情敵。壞你名聲,我可沒這個能耐,而且這可是勞神勞力要人命的活兒,我一點也不想幹。還有,這破醫院誰想待啊,我馬上就能活蹦亂跳……”我胡亂地擺著手,腳也在被子裏用力地踢著,好像有種莫名的煩躁需要發泄。
“閉嘴,吵死了!”嗬斥的同時,沙翼又把一勺魚湯遞到了我的嘴邊,“快點喝完,我才懶得喂你!”
“不喝了!”我就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頑皮小孩,不僅用說的,還帶著動作——手往碗上一撥。
慘了慘了,接下來的畫麵我可是從來不敢想象的——碗就像是調皮的小孩,翻了個跟頭,直接撞在沙翼的胸口上,然後滾到了地上。魚湯順著他的淺灰色T恤往下流,而他的右手還保持著拿湯匙的姿勢,一動不動。
暴風雨很快就要來臨了,伊漾,這次你死定了,沙翼肯定會聽你的話,把你從窗戶扔下去的。
上帝啊,老天爺啊,神啊,求求你們保佑我吧!
愣了幾秒後,我連忙閉上眼睛祈禱著,不敢再看沙翼一眼。
“嗝……嗝……”我怎麼這麼不爭氣啊,還打起了嗝?打嗝小姐,你為什麼又要出來搗亂,生怕沙翼不知道我現在害怕得要命嗎?
“喝掉!”一聲低吼傳入我的耳中。
啊,響起了悶雷,待會兒就是雨點般的拳打腳踢了吧?好吧,我伊漾命就一條,就給我來個痛快的吧。我堅決不睜眼,不吭聲。
“喝掉!”聲音大了一些。
咦?嘴唇有濕濕的觸感,有種鹹鹹的味道,而且很熟悉,對對,是魚湯!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沙翼伸出了手,不過不是握拳,而是拿著湯匙在給我喂魚湯。魚湯的熱氣氳氤,朦朧了他眼裏如水的清輝,如夢似幻。他唇邊的淺笑如同冬日裏最溫暖的陽光,衝雲破霧,照亮我的眼眸。眼前的惡魔,哦,不,是沙翼,他的善良,他的風度,他的隱忍,他的體貼,簡直讓我無顏以對。我寧願他撿起碗把我砸得頭破血流,張嘴把我罵得啞口無言……
怦怦怦,就讓我的心跳出來吧!這樣的話,愧疚、難堪、懊悔這些情緒就不會一股腦地湧上心頭了。
等我喝完這口魚湯,他才起身,彎下腰把地上的碗撿起來,放到桌上。至於他身上的湯漬,他似乎忘記了,也沒好好看看,也沒動手抖抖T恤,更沒有拿紙巾去擦擦。
我們都沉默不語,他默默地做著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讓我的心裏泛起了層層漣漪。
我默默地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一樣,他的頭發、眉毛、眼睛、鼻子、臉、嘴唇,我仿佛需要一個放大鏡,將這些無限放大,才能辨別它們是不是屬於這個叫沙翼的人。
“吱——”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的是那個帥氣的醫生和幾個護士,可能是來例行檢查的。
醫生瞧了瞧我,又看了看沙翼,笑著說:“不錯嘛,還有男朋友照顧。”我和沙翼都沒吭聲,他瞪了我一眼,走出了病房。
“還不好意思啊!”醫生開著玩笑,接著又問,“感覺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我不是說假話,的確是好多了。
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我正想跟醫生提出要出院,他又問道:“你的男朋友還來不來?要是不來,有人照顧你嗎?”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些?沙翼肯定不會回來了,那我要在病床上待兩天嗎?爸爸媽媽還不知道我住院了,要是我沒回家,又沒打電話,他們肯定會擔心的,我還是現在就出院好了。
跟醫生好說歹說,他才答應我出院。我的手機也沒電了,於是借了他的手機給莫小洛打了電話。
20分鍾後,莫小洛不悅地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說你和沙翼幹嗎啊?一個叫我出去,一個又叫我回來。我莫小洛是讓你們使喚的仆人嗎?”莫小洛一來就衝我抱怨。
“好啦,小洛,不提他了。我這麼晚了沒回家,手機又打不通,我爸媽肯定急死了。好小洛,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好啦,誰叫我攤上你這麼個好朋友呢?”莫小洛就是口是心非。
莫小洛幫我辦好出院手續,帶著我坐上了出租車。
出租車行駛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車窗外各種霓虹燈不停地閃爍著。我感覺車內很悶,於是把車窗搖下了一點,可帶著寒意的風乘虛而入。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莫小洛大叫著讓我關上窗,我隻得遵命。
如果是沙翼送我回家,他會不會叫我關上窗呢?
我怎麼又想到他了?不要想不要想!我才沒有想他呢,是他自己死皮賴臉闖進我的腦海裏來的。嗯,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