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你去哪兒啊?”他追了上來。
“別管我!”
等我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幸福之茶小區門口,曾經的幸福茶葉公司家屬院。
一切美好與罪惡的開端。
他也跟著我來到這裏。
“你就是我小時候認識的那個蘇憐惜,那個給我畫過肖像畫的女孩,我早就知道!”他站在我身後說,“為什麼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承認?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的眼睛受傷之後,你就消失了?”
“不,不是!我沒有消失,是你轉學了!”我大聲叫道。
“你不要騙我了,我知道,你那時候嫌棄我是獨眼龍,所以……”
“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麼?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是因為刺瞎了你眼睛的人,不是你弟弟,是我,我做賊心虛不敢承認,你滿意了吧!我罪孽深重,所以路星浩才會報複我!”
說完我扭頭就跑了,一邊跑一邊擦眼淚,我終於承認了我所犯下的罪,承認我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女孩!我飛快的向前跑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迎麵駛來的汽車。
“簾西!”
千鈞一發的時刻,有人重重的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斜斜的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當我清醒過來後,看見了躺在血泊裏的路逸文。
車燈斜斜的打在他痛苦蜷曲著餓身體上,無數細小的塵埃在慘烈刺眼的光線中浮動,光照下那一灘濃稠的血,和我九歲那年看到的一模一樣,從他身體裏麵汩汩流淌而出的黑紅色的河,無邊無際的蔓延……
搶救路逸文的時候,醫生說A型血庫存告急,我想起我也是A型血,這一定命中注定的吧,情債淚還,血債血還。
路逸文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去了茶城女子監獄,見到了久違了的江曉菲。
我詳細的告訴了她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我該怎麼辦啊?”我問她,“一切都回不去了,可是現在他又為了救我出了車禍,醫生說,他的腿很危險……”
“你好好問問自己的心吧,看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願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願意,如果他不嫌棄我的話,我當然願意!”我說,“無論他是瞎了殘了還是怎麼樣我都不會嫌棄他!以後我們哪也不去了,就留在這個城市,過平淡溫暖的日子,我要照顧他一輩子!”
“好,既然你能這樣想,他肯定也願意留在你身邊,一定會的。”江曉菲擦了擦眼淚,“祝你們幸福!”
走出監獄的時候,沉然打來了電話,他說他在茶城火車站,讓我過去接他。
見到我的時候他特別高興,而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心愛的人還躺在醫院,生死未卜。
看我焦急的樣子,沉然決定和我一起去醫院。
沒想到我剛到醫院,就被醫生叫去辦公室,他給我看了路逸文的病例報告,表情沉重的告訴我,可能要殘廢。
我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雖然已經做了思想準備,可是真的麵對事實的時候,還是如遭當頭棒喝。
“那,他的大腦有沒有問題?”我問醫生,“會不會失憶?”
“目前情況來看,應該不會。”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些,我最害怕的就是他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車禍後得了失憶症,不記得我是誰。
隻要他還記得我,記得我們曾經那樣愛過,我願意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可是後來,我想,沒有什麼比失憶更好的事情了。
因為我沒有想到,張詠婷會再次出現。
她抱著一個孩子坐在路逸文的病床邊,看到我依然是虎視眈眈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氣勢。
“沒想到,到最後你還是輸給了我!”說著,她逗弄了一下懷裏的孩子,“這是我和路逸文的孩子。”
我看著路逸文伸出雙手接過那個看起來兩歲多的孩子,臉上掛滿了喜悅。
“小文,想爸爸嗎?真是可憐啊,長這麼大了才讓爸爸看到你,你可不要怪爸爸啊,都是你媽媽不好,一直瞞著我!”說著嗔怒的看了張詠婷一眼,她旋即撒嬌道:“好了,你就不要怪我了嘛,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原想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一輩子呢,沒想到你……”說著她擦了擦眼睛,“你現在這個樣子,也隻有小文能給你安慰了!”
“是啊,小文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驚喜,謝謝你,婷婷。”
我看著他們親密無間,兩手相握的樣子,我才發現自己完全是個多餘的存在。
我記得,在韓劇《人魚小姐》裏麵,芮瑩和馬俊結婚後,因為沒有孩子一直受到婆婆的指責,還被逼著接受試管嬰兒的實驗。
可見,孩子對於一段幸福的婚姻來說是何等的重要。
現在好了,路逸文有孩子了,他的下半生即使要在輪椅上渡過,生活也會因為孩子的存在而平添幾分樂趣。愛情是雋永而短暫的,親情卻能夠細水長流。
而我,即使和他在一起也不能帶給他這種平凡的幸福,因為我得了和芮瑩同樣的病。
在決定和沈晨樹結婚之前,我們有談到孩子的事情,我悄悄去做了婚前體檢,檢查結果顯示:輸卵管阻塞。我哭著去找沈晨樹,沒想到他緊緊的抱住我,說可以沒有孩子,但不能沒有我。
可是路逸文不能沒有孩子,否則他可能戰勝不了殘酷的現實。
是誰的出現,該誰說再見,命運如寫好的劇本擺在麵前。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說完我就轉身走了,在我轉身的一刹那,淚水終於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親愛的,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哭。
離開你,是因為不想你再被我這個總是給你帶來厄運的女孩所拖累。
離開你,是因為我已不能多愛你一些。
離開你,是因為你已經得到幸福。
原來最美的愛情,真的,是用來遺忘的。
我拒絕了沉然的求婚,回到桑梓街上開了一家店名為“向日葵樂園”的店,專賣情侶用品。我在店裏擺放了一副自己創作的油畫,畫上麵有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他們坐在開滿向日葵的山坡上看風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旁邊還有一行字: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們無法完成的,交給別人去完成吧。
我們無法得到的結局,希望有人可以得到。
半年後,北京的某條街上出現了一個英俊的男人,麵色冷峻,笑容薄涼,他所到之處,身後一片議論紛紛,附近很多女孩子為他的英俊而著迷,但更多的人為他深深扼腕,因為他的腿有殘疾。他坐在輪椅上緩緩的滑向他的“向日葵樂園”。
繼十歲他左眼被刺瞎之後,他又一次慘遭橫禍,為救心愛的女孩被汽車撞倒在血泊中。
都說紅顏薄命,為何英俊的男子也如此不受命運的垂青?
那一年,路逸文賣掉了心愛的車在北京開了一家琴行,那些樂器和向日葵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卻把店名叫做向日葵樂園。很多女孩慕名而來,以為這裏賣的是漂亮飾品小可愛什麼的,沒想到卻是一把又一把的吉他、電子琴、貝司,但她們還是會經常光顧,因為這個店不僅充滿藝術氣息,老板也很帥,雖然他不是每天都來店裏看看,但她們來的多了,見到他的概率自然就會大一些。
她們打量了這個除了殘疾的右腿近乎完美的店老板之後,經常會三三兩兩嘰嘰喳喳竊竊私語,討論著他的腿為什麼有殘疾。
“應該不是天生的殘疾吧,看起來好像是受過什麼傷似的。”
“和感情有關嗎?眼神這麼沉鬱,貌似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走進“向日葵樂園”之後,路逸文拿起心愛的吉他彈了一首歌。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女人牽著一個小孩的手走了進來。
“又在想她了啊?”她問。
他沒有說話,可是她分明看見了他眼角的淚滴。
“文,你這是何苦呢,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不告訴她實情?”
“我現在是一個廢人,不是嗎?在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可以給她幸福的男人。這個問題說過多少次了,你煩不煩啊!”
“好好好,不說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說完,女人又在店裏逗留了一會兒才拉著小孩的手依依不舍的離去。
小孩鬆開了母親的手,叫著“爸爸”撲向了站在門口的中年男人的懷抱。
窗外,梧桐樹葉在吉他聲中輕輕飄落,仿佛一聲悠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