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像月光下的浩瀚海麵,剛毅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細瓷般的皮膚,那種久違了的疼痛的感覺重新回到胸腔裏麵起伏跳動,原來我的心還在那裏,輕輕的呼吸。
我們沿著路邊慢慢的走著,他告訴我,他昨天去了監獄,見到了他弟弟路星浩,知道了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秘密。
路逸文說,真沒想到路星浩犧牲了我的清白,隻是為了報複他。
路星浩說,從小到大,他都活在哥哥的陰影裏。
從記事那時起,在父母眼中,他就像命中注定欠了誰一樣,處處受到不公平待遇。
首先,哥哥從小就上重點幼兒園,重點小學,而他卻上的是最普通的學校。因為那時是按照“學區”來劃分學校的,他們原來住的桑梓街是屬於重點小學的“學區”,後來搬家了,等到他要上學的時候,就要上普通小學,他看著那破破爛爛的教學樓,內心裏充滿了厭惡。他覺得,按照他的家庭條件,父母完全可以出點錢送他去最好的學校,但是他們的心思好像都撲在哥哥身上,絲毫沒有顧及到他的感受。由於他天性貪玩,還愛惹事,路星浩從上小學起學習就不好,經常因為打架鬧事挨批評,還要叫家長。每次母親被老師叫到學校去,回家之後總要劈頭蓋臉的教訓他:“你怎麼這麼不長進,看看你哥哥,你要是有他三分之一,我跟你爸做夢都要笑了!”每次哥哥考了第一名,父母都會買很多獎品給他,有最貴的變形金剛,最酷的飛機模型,還有新款的四驅車,配的都是最好的裝備,而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並且取得了小小的進步之後,他們並沒有買給他心儀已久的四驅車,“看看你哥,你才剛及格,差遠了!”他憤憤的看著受盡寵愛的哥哥,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更要命的是,他們還說他不能和哥哥比的原因,是因為他弄瞎了哥哥的眼睛!“看看你哥,左眼幾乎看不見黑板,學習還這麼努力用功,你呢,你什麼都不缺,怎麼就隻知道貪玩,不好好學習呢!”有時候他真恨不得瞎了一隻眼睛的是自己,這樣也許父母就會對他偏愛一些,而不是一味的寵著哥哥。而且說他把哥哥的眼睛弄瞎,他覺得一點也不公平,因為他對那件事一點印象也沒有,憑什麼說是他弄瞎了哥哥的眼睛?會不會是有人看他小,惡意陷害他呢?他常常這樣想著,仇恨的種子不僅生了根,而且冒了芽,茁壯的成長起來。
母親去世後,父親不是忙於工作,就是沉醉於新歡,根本不怎麼管他們,因為哥哥不用管就很自覺,學習一直出類拔萃,而他呢,不管他更好,自由自在!而且沒人管他們,讓他覺得,複仇的機會就要到了。
十二歲的路星浩一直思索著要怎樣來報複哥哥,直到那一天,他看見了哥哥的手機裏麵,有一張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來很清秀,風把她的頭發吹的飛了起來。
“喲,這是我嫂子嗎?不錯呀,挺清純的!”他故意說道,想看他哥哥的反應。
“拿過來!”沒想到哥哥一把搶過了手機,像保護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似的。
他訕訕的說:“切,不就是一個女人嘛,我哥這麼帥還能少得了女人!”
“什麼女人啊,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哥哥沒有告訴他,他們已分手,但他還戀著她。
看著哥哥那陶醉的表情,他暗想著,也許這個女孩,就是他的機會!
這時他哥哥看到了他的新款手機,笑著說:“爸也給你買了手機啊!”
“切!”他癟癟嘴,“他這麼偏心的人才不會給我買手機呢!不過他不給我買,我自有辦法!”
路逸文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臉色一沉:“你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做壞事了?”
路星浩一聽不高興了,“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他們都很講義氣,你別亂說我哥們兒!”
“什麼哥們兒啊,以後不要和這些痞子來往,跟著他們混,早晚要出事!”
哥哥的話讓他很生氣,因為隻有跟那些人在一起,他才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最起碼,在他偷偷拿了母親的遺物給他們的時候,他們那充滿崇拜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
那天,他答應了那個號稱油條的老大,要再拿一條項鏈出來給大家“改善生活”,“是鑽石的,如假包換!”他得意洋洋的告訴他們。可是,他的哥哥竟然跟蹤他,奪回了項鏈,還把他帶回家,反鎖在屋裏。
這讓他的名譽掃地。“靠!給我來這一手,以後還讓我怎麼混啊!”他越想越氣,打算給他哥一點顏色看看,讓他痛苦不堪。
後來,油條告訴他,那天他們教訓他哥的時候,有兩個女孩跑去替他哥求情。
“那個女孩一定在其中!”他想,果然,第二天他見到了她,確定她很喜歡他哥,而他哥亦喜歡他,被打的胃出血住院了也不通知她,一定是怕她擔心吧!
沒想到,油條跟他們說,那兩個女孩都不錯,一個長的靚,身材正點,一個模樣清純,有性格,想弄過來玩玩兒。
“可惜那個身材好的是茄子的女人,隻能看看而已,要是動了她,茄子那小子找上門來怕是要連累兄弟!”油條有些無奈的說。
路星浩覺得,他的機會來了!
“那還有一個呢,吃膩了葷腥,來個小蔥拌豆腐也不錯嘛!”他在一旁煽風點火道。
“你有辦法給我弄來麼?”油條反問他。
“當然!”他自信滿滿。
於是他給她寫了一張小紙條,謊稱他哥有事,輕易就把那個女孩騙到了桑梓街。
其實他並沒有完全騙她,他哥哥路逸文確實不是平安無事,因為他那時正躺在醫院裏接受治療,因為挨打而導致胃出血。
他有信心讓他遭受比肉體的疼痛更殘忍的痛苦,他有信心離散他們。
於是在那個女孩從那間黑暗的小屋裏走出來的時候,他告訴她,是他哥哥指使他這麼做的。
想想看,還有什麼讓原本相愛的兩個人因誤解而仇恨彼此更讓他們痛苦的呢?
然而這一切都還沒完。
路逸文出院那天,路星浩站在牆角的陰影裏,拿著他的諾基亞手機,悄悄按了“刪除”鍵,將蘇簾西發來的信息,連同剛剛發出的兩條信息,全部刪除。
然後在路逸文從浴室走出來之前,重新將手機放在他房間的桌子上,看起來就像沒有人動過一樣。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的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路逸文刻意壓製著憤怒與憂傷,用一種平靜的語調給我講述了那一切,我又想起那昏暗的小屋,猙獰的麵孔,絕望的掙紮與羞辱的淚水,還有看到短信那一刻的痛苦與無助在經曆了歲月的流逝以後又漸漸變的清晰,一切都讓我頭痛欲裂。
“可我無法理解的是,這一切發生在你跟我提出分手以後!”他用一種略帶迷惑的痛苦眼神看著我,“告訴我,那時候你為什麼突然提出分手?是不是路星浩給你說什麼了?”
“不……不是路星浩!你以為擋在我們之間的,僅僅是路星浩嗎?”我再也支撐不住自己,難過的蹲了下來,我告訴他張詠婷曾經跑到我媽麵前割脈,“你可能不知道吧,她爸爸掌握著我們家的經濟命脈,所以我還能怎麼樣呢。”
他沉默了片刻,彎下腰把我扶起來,“你知道嗎,簾西,那時候我胃出血住院了,為了不讓你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你。還有,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是想對你說,我相信《香草山》裏麵的那種純粹的愛情了,隻要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隻要你說讓我不要走,我一定不會去澳洲的,可我沒想到,我看到你的時候,你卻在別人懷裏笑……”
“是假的。”我哭了,“你說我是殘花敗柳,破銅爛鐵,我還能怎樣呢,我沒有勇氣獨自麵對你……”
“對不起,都怪我,沒把事情搞清楚……”
“那你走之後,為什麼這麼快就把我QQ拉進黑名單了?”我不甘心的問他。
“不是我拉的啊,我的QQ被盜了……”
“別說了!”我打斷了他,我不明白,命運為什麼要給我們開這麼大的玩笑,讓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卻又在多年之後打開潘多拉的盒子,讓我們痛心疾首悔恨當年愛的那麼不確定。
不確定幸福的童年,不確定清晰的往事。
不確定浪漫的重逢,不確定堅貞的愛戀。
一切的不確定,換來了確定的分離。
“好,我不說了,過去的我們找不回來了,那上這一次呢,當我決定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你為什麼又突然消失?這半年你跑哪去了?”
“因為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流著眼淚看著他,“我說我為了報複你自甘墮落,你信嗎?我說我為了你差點得艾滋,你信嗎?我說我退學打工跑到墨爾本去找你,你信嗎?你肯定不信,肯定會說我是個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