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賞梅
此詩為黃庭堅青年時代的作品。次韻:按原詩的韻腳及用韻次序做詩。
安知宋玉在鄰牆,笑立春晴照粉光。
淡薄似能知我意,悠閑元不為人芳。
微風拂掠生涼思,小雨廉纖洗暗妝。
隻恐濃葩委塵土,誰令解合返魂香?
安知宋玉在鄰牆,笑立春晴照粉光——安:怎。宋玉《登徒子好色賦》說東鄰有一位美麗的女子,曾登上牆頭窺看自己以表達她的愛慕之意。這兩句是說:怎麼知道宋玉就在鄰牆,梅花含笑獨立牆邊隻是為了沐浴新春的陽光。這裏以東鄰之女喻梅花,說她不屑於向鄰牆的宋玉拋送媚眼。活用典故,乃山穀詩最為顯著的特色。
淡薄似能知我意,悠閑元不為人芳——淡薄:同“澹泊”,恬淡寡欲。悠閑:安詳柔順。元:原來。這兩句是說:梅花恬淡寡欲似可與我心意相通,她安詳柔順地開放,原來也並非為了取悅於人。
微風拂掠生涼思,小雨廉纖洗暗妝——涼思(sì):涼意。廉纖:雨細貌。暗妝:指沾了灰塵而顯得暗淡的花朵。這兩句是說:微風拂過梅花,涼意頓生;細雨濛濛,洗卻花瓣上的灰塵。
隻恐濃葩委塵土,誰令解合返魂香——濃葩:豔麗的花。令:使。解合:懂得製成。返魂香:《海內十洲記》載,聚窟洲有返魂樹,樹汁煎丸為香,死者聞之則活。這兩句是說:隻怕那些豔麗的花朵零落成泥碾作塵,有誰能夠合製返魂香使之起死回生呢?
前四句寫讚梅之情,說梅花含笑獨立牆邊,隻是為了沐浴新春的陽光,而不是像一般的花那樣為了取悅於人,在表現梅花孤芳自賞的韻格同時,也寄寓了詩人耿介不俗、淡泊自守的錚錚風骨。後四句寫惜梅之情。風雨飄搖,繁華如夢,零落成泥碾作塵,有誰能夠合製返魂香來起死回生?現實就是如此的冷酷無情。美好的東西終歸幻滅。惜梅即是惜春傷春,憐惜美好的青春,傷悼人生的衰老。此詩寫得一往情深,設色濃麗,體現了黃山穀青年時代作品的風格。
虎號南山
此詩作於熙寧元年(1068),時山穀將赴汝州葉縣尉。此詩題下注:“虎號南山,民怨吏也。”從注即可看出此詩將統治者的剝削喻為猛虎食人,具有很強的批判力。
虎號南山,北風雨雪。百夫莫為,其下流血。
相彼暴政,幾何不虎?父子相戒,是將食汝。
伊彼大吏,易我鰥寡。矧彼小吏,取桎梏以舞。
念者先民,求民之瘼;今其病之,言置於壑。
出民於水,惟夏伯禹。今俾我民,是墊平土。
豈弟君子,伊我父母。不念赤子,今我何怙!
嗚呼亂天,如此罪何苦!
虎號南山,北風雨雪——號:吼叫。北風:《詩經·邶風·北風》中有“北風其涼,雨雪其雩”;“北風其喈,雨雪其霏”的詩句。而《北風》一詩是用來針砭統治者的貪虐殘暴的。文中用“北風雨雪”即直承此意。這兩句是說:那凶惡的老虎在南山之中吼叫,北風夾雜著雨雪落下。
百夫莫為,其下流血——百夫:眾人。莫為:不要做那樣的人。這兩句是說:你們不要去做像老虎那樣的人,因為它是靠著吃別人的血肉為生的。
相彼暴政,幾何不虎——相彼:看那。相,看的意思。《詩經·小雅·伐木》:“相彼鳥矣,猶求友聲。”幾何不虎:有哪些不像老虎。《禮記·檀弓》記載,孔子從泰山經過,見到一婦人在墳墓邊痛哭,他使人問原因,那婦人說是一家人中公公、丈夫、兒子均死於老虎之口,孔子問她為何不離開此地,那婦人說這裏沒有苛政。孔子因此說:“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詩中即用此事。這兩句是說:看那統治殘酷的政策,有哪些不像老虎一樣呢?
父子相戒,是將食汝——相戒:互相告誡,互相提醒。是:指老虎。食汝:吃你,吃人。這兩句是說:父子相互告誡,相互提醒,說那老虎是要吃人的。
伊彼大吏,易我鰥寡——伊:語助詞。彼:那些。大吏:當大官的人。易:輕視。鰥寡:即鰥夫與寡婦。《孟子·梁惠王下》:“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這兩句是說:那些自居高位的大官們,他們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那些鰥夫寡婦。
矧彼小吏,取桎梏以舞——矧(shěn):何況。小吏:地方上的小官。桎梏:即刑具。用在手上的叫梏,用在腳上的叫桎。舞桎梏表示濫用刑法。這兩句是說:何況那些地方上的小吏們,他們肆意濫用刑法,壓迫殘害百姓。
念者先民,求民之瘼——念:懷念。先民:即古代的賢人。《詩經·大雅·板》:“先民有言,詢於芻蕘。”瘼:疾瘼,民瘼,指百姓的疾苦。這兩句是說:我懷念那些古代的賢人們,他們常常關心了解百姓們的疾苦。
今其病之,言置於壑——今:如今。其:指各種大小的官吏。病之:難以做到。言:助詞。置:丟棄。壑:溝壑。這兩句是說:但是現如今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們都難以做到關心百姓們的疾苦這一點,因而百姓們流離失所,死者屍骨填壑。
出民於水,惟夏伯禹——出民:使民出於苦難。即拯救百姓。傳說舜時大水,民受其害十分嚴重,舜派禹的父親鯀去治水,鯀治水方法不當,導致失誤,後來派禹去治水,禹用疏導的方法,終於平息水患。夏伯禹:即夏禹。禹的兒子啟建立夏朝,所以稱禹為夏禹。伯,古代統治一方的首領。這兩句是說:拯救百姓於水患之中的就是那夏禹。
今俾我民,是墊平土——俾:使。墊:淹沒,沉下去。《尚書·益稷》:“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昏墊。’”平土:《孟子·滕文公下》:“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平土則指適合人居住的平地。墊平土,此處是指使人們從平地上陷下去,即陷人們於水深火熱之中。這兩句是說:現如今那些老百姓都被官吏暴政盤剝,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豈弟君子,伊我父母——豈弟:同“愷悌”,即平易。君子:指官吏。《詩經·大雅·酌》:“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此處即取其意。這兩句是說:那些當官的都是老百姓們的父母官。
不念赤子,今我何怙——赤子:原指嬰兒,後引申為百姓。怙:依靠。《詩經·小雅·蓼莪》:“無父何怙?無母何恃?”這兩句是說:那些統治者們不念及百姓的苦樂,我們又有什麼依靠呢?
嗚呼天,如此罪何苦——(mín)天:原指秋天,此處指上天、上蒼。《尚書·大禹謨》:“帝初於曆山,往於田,日號泣於天。”這兩句是說:哎呀上蒼呀,像這樣的苦難是何等的深重啊!
此首詩歌采用四言體,而且還多處引用《詩經》中的詩句,其取意造句樸實,以詩陳情,是對《詩經》風雅比興傳統的繼承。詩人將統治者的暴政比喻成吃人的老虎。“相彼暴政,幾何不虎?”那是對統治者的直斥,隨後將統治者中的大小官吏加以描寫,那些身居高位的高高在上,對民情不聞不問,那些下級官吏欺壓百姓,濫用刑法,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緊接著詩人以古代賢人的關心民瘼,古代英主的救民水火與現在的統治者相對比,從而凸現出統治者的暴政。全詩在百姓向上蒼的呼號聲中結束,更加強了批判之力。
徐孺子祠堂
此詩作於熙寧元年(1068),時山穀將赴汝州葉縣尉。徐:字孺子,東漢高士,豫章南昌人,家貧躬耕,公府屢次辟請而不就。徐孺子祠堂在南昌,據其故居修成。此詩為詩人赴任前拜謁徐孺子祠堂時有感世風而作。
喬木幽人三畝宅,生芻一束向誰論?
藤蘿得意幹雲日,簫鼓何心進酒樽?
白屋可能無孺子?黃堂不是欠陳蕃。
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舊痕。
喬木幽人三畝宅,生芻一束向誰論——喬木:高大的樹木。《詩經·小雅·伐木》:“出自幽穀,遷於喬木。”幽人:即隱士。孟浩然《夜歸鹿門山歌》:“岩扉鬆徑長寂寥,唯有幽人自來去。”三畝:言地方之小。生芻一束:《後漢書·徐傳》載徐前往吊郭泰母喪,在靈堂前放了一束新割的青草而去,其意取《詩經·小雅·白駒》“生芻一束,其人如玉”之意。生芻,新割的青草。這兩句是說:看那祠堂地方僅占三畝有餘,但其中喬木參天,曾有高人在此居住;想那徐孺子生芻一束,其意又有誰能夠明白呢?此二句表明古人品質高潔。
藤蘿得意幹雲日,簫鼓何心進酒樽——藤蘿:泛指蔓生植物,其莖常攀援於喬木之上。幹雲:形容樹木高大,及於雲際。簫鼓:指祭祀時奏樂。漢武帝《秋風辭》:“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這兩句是說:看那藤蘿攀援於喬木之上,一直高及雲際,但祠堂之中卻一片冷落,祭禮蕭條。此二句說明那些新進官僚攀附向上,得意一時,而相比之下,高士的祠堂卻一片冷落,亦有惜才不被重用的感歎。
白屋可能無孺子?黃堂不是欠陳蕃——白屋:平民的住所,古代平民住屋不施彩,故稱白屋。可能:怎能,豈能。黃堂:指太守之堂。範成大《吳郡誌》卷六中說:據《郡國誌》載:黃堂“在雞陂之側,春申君子假君之殿也,後太守居之。以數失火,塗以雌黃,遂名黃堂,即今太守正廳是也。今天下郡治,皆名黃堂,仿此。”陳蕃:東漢人,為豫章太守時,不接賓客,每當徐孺子來,則特設一榻,徐離開則將坐榻掛起。此句因曾鞏曾經為徐立祠,故說地方官中亦有禮賢下士之人。這兩句是說:平民之屋中並不是沒有像徐孺子一樣的高潔之士;為官一方的太守之中也並不是沒有像陳蕃一樣禮賢下士之人。
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舊痕——湖水:指南昌城外的東湖,即今之青山湖,徐孺子祠堂在湖南邊的小洲上。這兩句是說:古人的自甘淡泊,高風亮節被今人所笑,但盡管如此,那湖水依舊,波痕不減,萬古長存。
此詩為山穀二十四歲時的作品,首二句即以喬木幽人,生芻一束起句,以此象征像徐孺子一樣的古人品質之高潔,緊接著又以藤蘿攀援於高樹之上說明現今的新進官僚攀附向上,得意一時,早已經沒有古人的那種高潔品質,眼前高士的祠堂一片冷落,祭禮蕭條。然而是不是高潔之士已經沒有了呢?不是的。頷聯以“白屋可能無孺子?黃堂不是欠陳蕃”告訴讀者,在民間,拔俗之士並沒有絕跡,而為官者當中也不乏禮賢下士之人,給人以希望,從語氣看不僅有自喻之意,而且有對曾鞏的讚譽之情。尾聯首句以古今作對比,古人的自甘淡泊,高風亮節被今人所笑,但盡管如此,古人的高風依然猶如那湖水,波痕不改,萬古長存。清·方東樹曾經評此詩說:“起二句分點,三四寫景,五六所謂借感自己,收切祠堂,高超入妙,即五六句中意。今人尚笑古人冷淡,則我安得不為人笑,但有誌者不顧也。末句所謂興也,言外之妙,不可執著。”(見《昭昧詹言》卷十)
次韻裴仲謀同年
此詩作於熙寧二年(1069),時黃庭堅在葉縣任上。此詩在抒寫友情之中表露出厭棄官場、向往歸隱的情誌。次韻:按原詩的韻腳及用韻次序做詩。裴仲謀:裴綸,時任潁昌舞陽縣(今屬河南)尉。同年:同榜登科的人。裴仲謀與山穀同登治平四年進士第。
交蓋春風汝水邊,客床相對臥僧氈。
舞陽去葉才百裏,賤子與公俱少年。
白發齊生如有種,青山好去坐無錢。
煙沙篁竹江南岸,輸與鸕鶿取次眠。
交蓋春風汝水邊,客床相對臥僧氈——交蓋:表示客途相遇的交歡。兩車相遇,乘客下車相見,車上的傘蓋傾側相交。取“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之意。汝水:汝河,為淮河支流。臥僧氈:投宿僧寺。這兩句是說:你我在客途中相遇於汝水之濱,沐浴在春風之中,交遊甚歡,你我也曾同宿在僧寺,對床夜話,親切而溫馨。
舞陽去葉才百裏,賤子與公俱少年——舞陽:在今河南舞陽西。葉(shè):在今河南葉縣南。去:距。賤子:自謙之詞。這兩句是說:舞陽與葉縣相距才百裏,想那時我與你同遊,兩人都是年紀輕輕。這兩句說明雙方皆年少,兩地又毗鄰,美好的情意正來日方長,欣慰之意可感。
白發齊生如有種,青山好去坐無錢——此兩句中上句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字麵,下句出自《世說新語·排調》:“支道林因人就深公買印山,深公答曰:‘未聞巢由買山而隱。’”坐:因為。這兩句是說:如今兩人白發已生,事業無成,本想回鄉隱居,但又沒有買山的錢。此兩句轉為失意之歎,由年少之喜而為白發齊生、歸隱難得之慨,其間的轉跌表現出巨大的心理落差。
煙沙篁竹江南岸,輸與鸕鶿取次眠——篁:竹子。輸與:讓給。取次:隨便,任意。白居易《偶眠》:“老愛尋思事,慵多取次眠。”這兩句是說:江南那秀水篁竹,風景優美,但無緣欣賞,隻好讓那些自由自在的鸕鶿隨意享用了。這兩句進一步申述歸隱不成的遺憾,但在景色的點染中又含有深情的向往。
詩寫與裴同年的情誼。前兩句攝取客途相見、僧床夜話兩個鏡頭,將朋友之間的情誼寫得親切而溫馨。頷聯追述平時交遊情事,上句言距離之近,暗示交往的頻繁;下句追述年輕,暗示同遊的歡愉,概括力極強。頸聯大力翻轉,從追述轉入抒懷,寫虛度年華的感喟。“白發齊生”與“俱少年”對比強烈;“青山好去”與“坐無錢”頓挫深沉。“煙沙”兩句宕出遠神:故鄉風景再美,但無緣欣賞,隻好讓那些自由自在的鸕鶿隨意享用了。惆悵、豔羨,含思無垠。
此詩句法結構不求工整而求生新,如“舞陽去葉才百裏,賤子與公俱少年”,字麵對得不工,句意相去甚遠,卻能給讀者生新之感,已顯露山穀本色。
流民歎
此詩作於熙寧二年(1069),時山穀在葉縣。據《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載,司馬光於熙寧元年八月奏曰:“今河決之外,加以地震,官府居民居蕩焉。糞壤繼以霖西,倉廩腐朽,寫食且乏,何暇及民。冬夏之交,民必大困。”此詩即寫了這次地震災情。
朔方頻年無好雨,五種不入虛春秋。
邇來後土中夜震,有似巨鼇複戴三山遊。
傾牆摧棟壓老弱,冤聲未定隨洪流。
地文劃水沸,十戶八九生魚頭。
稍聞澶淵渡河日數萬,河北不知虛幾州。
累累繈負襄葉間,問舍無所耕無牛。
初來猶自得曠土,嗟爾後至將何怙?
刺史守令真分憂,明詔哀痛如父母。
廟堂已用伊呂徒,何時眼前見安堵?
疏遠之謀未易陳,市上三言或成虎。
禍災流行固無時,堯湯水旱人不知。
桓侯之疾初無證,扁鵲入秦始治病。
投膠盈掬俟河清,一簞豈能續民命?
雖然猶願及此春,略講周公十二政。
風生群口方出奇,老生常談幸聽之。
朔方頻年無好雨,五種不入虛春秋——朔方:指北方。五種:指五穀,即黍、菽、稷、麥、稻五種穀物,此處指糧食。這兩句是說:北方地區連年沒有下過透雨,五穀作物隻種而無獲,年年虛度而無實際收成。
邇來後土中夜震,有似巨鼇複戴三山遊——邇來:近來。邇,近的意思。後土:指大地。三山:《史記·封禪書》:“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三山即指此。這兩句是說:近來大地常常震動,地動山搖,就好像那天帝所派的巨鼇負載著三山四處遊移。
傾牆摧棟壓老弱,冤聲未定隨洪流——這兩句是說:地震的時候,牆壁房屋倒塌,那房上的木頭掉下,砸住無法及時離開的老人與小孩,大家痛聲未定的時候,洪水又暴發了。此二句上承前兩句,寫地震的慘狀。
地文劃水沸,十戶八九生魚頭——地文:地上的裂縫。劃(lí):割裂。(bì)沸:泉水湧出。《詩經·小雅·采菽》:“沸檻泉,言采其芹。”生魚頭:唐代盧仝《月蝕詩》:“但見萬國赤子生魚頭。”此指百姓被洪水圍困。這兩句是說:水從地上的裂縫中噴湧而出,百姓們十戶有八九戶都被洪水所圍困。
稍聞澶淵渡河日數萬,河北不知虛幾州——澶淵:又名繁淵,故址在河南濮陽西,為湖泊名,此指澶州,是地震的一個地方。河:黃河。這兩句是說:我聽說澶州的百姓渡過黃河逃難的一天就有數萬之多,這樣的話黃河以北不知有多少州縣已經虛空無人。
累累繈負襄葉間,問舍無所耕無牛——累累:形容眾多,接連不斷。繈負:用繈褓背負小孩。《論語·子路》:“夫如是,則四方之民繈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襄葉間:襄城與葉縣一帶。這兩句是說:整個襄城和葉縣一帶眾多的逃難者接連不斷,他們扶老攜幼,有的還背著小孩;我問他們的情況,他們說家已被毀,沒有居住之所,家畜也無幸免,想種地連牛也沒了。
初來猶自得曠土,嗟爾後至將何怙——初來:剛來之時。何怙:依靠什麼。《詩經·小雅·蓼莪》:“無父何怙?無母何恃?”這兩句是說:早先來到這裏的尚且可以得到稍多一點的土地,耕種為生,隻是歎息後來的人已無土地可分,他們將靠什麼生活?
刺史守令真分憂,明詔哀痛如父母——刺史:州郡行政長官。守令:指太守縣令等地方官員。詔:皇帝的詔書。這兩句是說:州郡縣的大小官員都組織救災,為國分憂,皇帝也下詔要求救災,並對災民表示哀痛,有如哀痛自己的父母一般。
廟堂已用伊呂徒,何時眼前見安堵——廟堂:指朝廷。北宋範仲淹《嶽陽樓記》有“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之句。伊呂:伊尹與呂尚。伊尹輔佐商湯;呂尚即薑尚,輔佐周文王與周武王。兩人均是古代的賢能之人。安堵:安居之所。《史記·田單列傳》:“願無虜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這兩句是說:朝廷之上已經有了賢能的人主持國政,隻是不知何時這些災民們能夠有一個安居之所。此二句語含諷刺。
疏遠之謀未易陳,市上三言或成虎——“市上”句:《戰國策·魏策》記載龐恭與太子到趙國作人質,龐恭問魏王:如果有一人或兩個人說集市上有老虎,你是否相信,魏王說他不信。龐恭又問如果三個人說有虎,你信不信,魏王說他相信,龐恭說:“集市上沒有老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但如果三個人說有虎,你就會相信。我要到趙國去,趙魏相距遠遠大於到集市的路程,而背後說我壞話的人不止三人,希望魏王要明察。”此處借“三人言而成虎”的故事說明有人讒毀。這兩句是說:我是一個疏遠之臣,想上呈意見是件困難的事,即使上呈,背後也可能招致別人的讒毀。
禍災流行固無時,堯湯水旱人不知——“堯湯水旱”句:《漢書·食貨誌》:“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無捐瘠者,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這兩句是說:天災流行,是沒有固定的時間的,但堯湯時的水災和旱災發生時人們卻並沒有受災,甚至不知,那主要是因為事先有準備的緣故。
桓侯之疾初無證,扁鵲入秦始治病——“桓侯”二句:即“諱疾忌醫”的故事。扁鵲欲為蔡桓侯治病,桓侯諱疾忌醫,認為自己沒有病,及至發現已經病入骨髓,再去找扁鵲時,扁鵲已經逃到秦國,桓侯因此而送命。證:征兆。這兩句是說:蔡桓侯的病情早些時候沒有什麼征兆,但等到發現,扁鵲已經離國去秦,為時已晚。
投膠盈掬俟河清,一簞豈能續民命——投膠:《抱樸子·外篇》卷一《嘉遁》:“寸膠不能治黃河之濁,尺水不能卻蕭丘之熱。”盈掬:滿捧。掬,用雙手捧取。俟:等待。一簞:說明食物極少。簞,一種盛飯的竹器。《孟子·告子上》:“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續:延續。這兩句是說:以滿滿一捧膠投到黃河中,不會使黃河水變清;一簞的食物又豈能延續災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