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麗春,一切旖旎繁華,都溶在了陌上青柳,塵間飛花之間。江南的四月,春色濃麗的如一抹化不開的畫中濃彩。
碧水之畔,嫩柳之間,是一間桃木砌成的酒樓,琉璃瓦映著明黃色的陽光,泛著點點微光,春風拂過,柳枝搖曳,微光仿佛一池被攪亂的春水,蕩漾開來,光影浮動,宛如仙境。
“弟兄們,幹了這杯!”二樓大堂中,臨江的位子上傳來陣陣豪爽的聲音,十幾個健壯的青衣漢子正在豪飲,興致頗高。桌上,喝空了的酒壇東倒西歪,還不斷有新的酒壇奉上。
“幫主約了我們在此相聚,怎麼還沒來?什麼時候變得跟個娘們似的慢吞吞的?”趁著酒興,一個濃眉漢子抱怨了一句,不耐煩地看了看窗外。
從喝空了的酒壇的數目來看,眾人已等了些時候。
“哎,俠士們,你們在喝酒啊!看你們這裝束,是江湖中人吧?”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酒桌旁傳來,眾人回頭一看,卻見一個俊眼修眉的少年,頭發束起,在頂部用木冠固定。雖是一身葛布,卻透著幾分少女的嬌美之氣。白淨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極力跟酒桌上的人套近乎。
“哪來的毛小子,你是青龍幫的嗎?”那濃眉漢子粗聲問了一句,聲如洪鍾。
青龍幫是近幾年才名滿江湖的大幫,江湖中人對其成員都懷著一分敬意,大有執牛耳之勢。難怪眾人皆這樣大大咧咧,毫無顧忌。
“呃……不是的,不過……我……我跟你們幫主可是拜把子。”葛衣少年略一尷尬,信口胡謅,還是滿臉堆著笑。
“去去去,幫主怎麼會和你這樣的娘娘腔拜把子。”濃眉漢子一把推開了向他敬酒套近乎的葛衣少年。
“幫主的拜把子兄弟你還敢欺負,仔細你的皮。”葛衣少年清叱。
“那你說我們家幫主多大了?”濃眉漢子問道。
“三十,呃,不,四十”葛衣少年看了看桌上眾人的“滄桑”像,信心十足地改口道, “不對,五十該有了。”
“啪”,葛衣少年話音未落,就被那濃眉漢子一把提起,扔了出去,酒樓上飄來一句聲音洪亮的話“我們幫主才十九,小騙子,哈哈哈!”
“哼,你要姑奶奶理你,姑奶奶還懶得理你呢,什麼東西。”葛衣少年雖被從二樓甩了出來,但因那漢子力道把握得度,卻並無大礙,隻是纖細的手腕被擦破了一點皮。少年從地上爬起來,跺著腳氣急敗壞地罵道,一時性急,說出了“姑奶奶”三字,自己還未察覺。
“你那個什麼‘小蛇幫’了不起啊,姑奶奶才不稀罕呢!”葛衣“少年”邊後退邊罵,絞盡了腦汁,卻想不出什麼惡毒的話,隻能逞逞口舌之快。
“小心!”正罵得興起,葛衣少年撞到了一個正進酒樓的人的身上,腳下打滑,呈摔倒之勢,那人急忙把“他”抱住。
“真是的,狗眼看人低!”葛衣“少年”看也不看抱著自己的人,一邊跺腳,一邊罵道,卻並沒有多生氣,一臉快意。
“怎麼……呃……”葛衣少年一跺腳,身子動了動,那人正好抱住了“他”的胸部,感到一片柔軟,尷尬地說。
“……”
聽到這話,察覺到其中曖昧之由,葛衣“少年”閃電般迅速地掙開那人的懷抱,滿臉緋紅,低著頭,不知所措地把玩著幾跟修長的手指。
“蝶戀花?!”那人聳了聳鼻子,笑著說。
那是一種為貴族女子特製的薰香,淡淡的香氣,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慵懶甜意。
“你……”聽那人說出自己身上香味的名字,葛衣“少年”又羞又惱,豁的抬起了頭,看著那人,想開口大罵,卻又不知怎麼罵,氣咻咻地憋得臉更紅了,隻拿一雙如水的秀目瞪著那人。
卻見那人十八九歲的年紀,眉眼含笑,嘴角掛著的笑帶著幾分壞意,麥色皮膚,一身白底藍邊軟袍。那張麵孔給人的感覺,就像看見金色的陽光灑在柳梢的那點點新綠上,說不出的溫暖安心。除了那一臉壞笑,他還真有幾分瀟灑倜儻,閑雲野鶴的氣質。
“噔噔”,木屐蹋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葛衣“少年”不知如何應對這種場麵,隻好三十六計,走為上。
倉促的腳步,帶著落荒而逃的意味。
“喂,你叫什麼名字?”那人朗聲叫道。
跑著的人聞聲回頭,菱唇開闔數次,遲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轉身繼續跑。
“喂,我叫林倫——”那人輕笑,心裏一暖,突然覺得有些喜歡這個羞澀調皮的貴族少女。
這句話,溶在了麗春的香風中,不知道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是否聽到。
“幫主,您終於來了!”
“我突然有事情要處理,讓弟兄們久等了,先幹一杯致歉!”
“幫主,您這次來江南,可有事?”
“來會一個人。”
那人上樓,臨江的桌上,響起這番對話。
那家酒樓,叫“相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