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還是不行。”雨亭笑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八成她已懸在半空了,可能是用長統襪子係的。”黃秋水氣急敗壞說。
“也可能是跟老慶一樣,用刀片割靜脈。”
“還可能是放煤氣,不過現在沒聞到煤氣味……”
“煤氣有味嗎?”
“不會跳樓吧?”
“剛才下去沒見到動靜。”
“趕快衝進去!要不然跟鄰居說說,從涼台上繞過去。”
“對,這是個好主意。”
他們敲開了另一邊鄰居的房門,說明了來意,這家鄰居是個老倆口,看模樣挺善良,和顏悅色,一聽說來意,老頭說,救人要緊,老太太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二人來到涼台,堆著半涼台大白菜,菜葉發蔫兒。雨亭搶上去,搬開幾棵白菜,涼台之間有一米來距離。黃秋水扶著雨亭,雨亭攀扶著牆壁,隻往前看,慢慢挪到了601號單元的涼台上。
屋內靜悄悄的,雨亭打開涼台門,先進入銀玲鄰居家,然後開門來到客廳,隻見銀玲家門緊閉,他打開了單元門,引黃秋水進來。
二人敲銀玲家的門,沒有動靜,旋動門柄,門反鎖著。
哀樂從銀玲屋內傳來。
“銀玲,開門。”
沒有回聲。
黃秋水從廚房的門口出去。來到陽台上,朝房內望去,隻見銀玲雙腿盤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台燈幽幽,壁上有一幅圖,張宏堡端坐坐在蓮花座上,雙掌輕合。書櫃上有一個木質臥佛,紫銅色,前有一小香爐,爐內香已燃盡,白灰紛紜。左右有兩個盤,各盛有蜜橙、香蕉、蘋果等食物。錄音機放出低沉的哀樂。
“銀玲,”黃秋水叫道。
“我和雨亭看你來了。”
銀玲的兩行眼淚簌簌而落,順著眼梢、麵頰、淌了下來。
銀玲消瘦了許多,兩眼深陷,雙目呆滯,瓜子臉加憔悴,身著一身黑衣服,被窩淩亂。
黃秋水又喚了幾聲,銀玲仍無反應。
黃秋水來到門前,向雨亭講了他看到的情形。二人正在商議,門開了,銀玲出現在門口。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黃秋水的肩頭。
“哭吧,銀玲,哭出來就好了。”黃秋水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雨亭、黃秋水隨銀玲來到房間裏。
銀玲仍啜泣不止。
黃秋水勸道:“我知道,他在你身得到了你的青春、熱情、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生理的滿足,你多年來用心澆灌著這棵寄托你生命的大樹;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這些日子,你萬箭穿心,情感生活讓你一步一回頭難以割舍。你想複仇,而且不擇手段。我們完全理解你的感情。你陷入之深,對自身傷害之重,如同把自己拋入地獄,事實上,能夠救你的隻能你自己,你才是自己的上帝,你才是人生命的主宰!曆經了地獄的煎熬,就會使人有勇氣和決心從地獄裏爬出來。”
雨亭道:“你說那個男人背叛了你,欺騙了你,其實這樣的認識是不公正的,不冷靜的。我想在你們相好的歲月裏,你是甘心情願的,決不是他強迫的,不然怎麼會這麼長時間呢?這其中一定有一些值得你回憶和懷念的東西。至於說他甩掉了你,那是因那是因為你太缺乏風險意識了,因為這幾年來我經營的是風險投資,就要有承受風險的能力,否則當初就不該染指。更何況世界上沒有一種事情是永遠不變的,愛情的本質在時間上既不永恒,在空間也不專一,當然能夠專一永恒更好。他走了,讓他走吧,感情這個東西是要隨緣的,世界上最不能強求,最脆弱,最易變化的就是男女之情,更何況你們是婚外情。一個再需要你的男人,也決不是你所需要的。感情是一種內平等的感覺,這顯示了人的尊嚴與自信。你這婚外戀的幾年,是在踐踏著別人的尊嚴,忍受著社會的責難和良心的不安,提心吊膽地到處躲閃,這個本來就先天不足的畸形兒早晚總要夭折的,一個聰明的女人會在麵臨不正常的感情時,果斷地選擇健康之路。”
黃秋水接著說道:“你咽不下這口氣,想複仇,幾年前放縱了自己的感情,幾年後你又放給了自己的仇恨,我相信你會靜下來,不會做那些毀人毀已的事情,何況你還有一個可的女兒……”
銀玲聽到此時,更回嗚咽出聲。
“仇恨是一柄狠毒的雙刃毒劍,它毒害別人也毒害自己,盡管人類感情是多動的因子,但人的責任與善良卻是永恒的,這是人類希望之所在,愛與不愛是每個人的權利與自由,婚姻尚且如此,更何況你在婚外,這裏沒契約,沒有合同,更沒有強迫執行。”
雨亭又接著說:“在運動場上,我們經常能看到那些輸得起的運動員,他在輸了的時候,仍然保持著坦然磊落達觀的紳士風度,在情場上也要有這種輸得起的精神。那種輸了就去報複,甚至我不活你也別活的亡命徒,不但在情場上輸家,而且在人格尊嚴上也是個輸家。處理生活的法則,說抓就抓,該撒就撒。人生不過幾十年,坎坎坷坷已經很不易了,別人和自己過不去就夠不痛快了,又何苦這樣虐待自己?對別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的寬容,當然,感情這個東西有時是不講道理的,但你沒積極地設法擺脫痛苦,而是把痛苦當成一個長長的釘子死死地往牆裏釘,這樣痛苦就越來越深,越來越牢固。幾年前他苦苦追逐的是你的情感與性,現在你已資源耗盡,新鮮感全無,於是,他的就結束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卻付出了幾年的生命,這個代價太昂貴太奢侈了,人生能有幾個幾年?人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這些年來,你把自己的心血精力賭在一個與自己生命毫無關聯的異性身上,實在是一種慘痛危險無望的賭博,當然,我想,你內心不平衡的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自尊心受到傷害。你可以找一個萬花筒,好好欣賞萬花銅裏的錦繡世界,然後再把它徹底拆碎,仔細看年看灑在你眼前的幾塊殘缺的破玻璃片,你會悟到一種真諦。”
黃秋水說:“既不要報複,也不要乞求,愛情是一種無法修複的感情。假如對方不以同等的感情來對待你,那就是輕蔑你,你越是糾纏,越是愛得死去活來,他就越看不起你,你在他心中更是從零到了負數。你已輸掉了感情,不要再輸掉尊嚴,這是你時的最後一點疆土,守住它,就找回了自我。要學會愛,不要在愛別人的時候,首先要愛自己,愛的秘密,在永遠不斷提高自己,優化自己,強大自己,如果你能就此放手把他淡忘,是為上策;你可以努力開拓新的生活,氣功、佛教、旅遊、繼續愛你的女兒。當你對他不再留戀,他反而會覺得你是高貴的,那時你揚起頭,擺擺手,這才是一種高檔次的報複。銀玲,你在外麵飄泊的太久了,你流回到你停泊的港灣了,你太累了,需要養份,需要休整;歲月匆匆,青春一閃,生命隻有一次,太陽已抹下最後一抹餘輝,你該回家了!家,那是女人最需要的地方,地煙嫋嫋,佛氣冉冉,淡藍色的窗簾,雪白牆壁,這裏才可以安心放你那顆流浪的心,你快回家吧,趁天還沒有漆黑,趁雷雨還沒有到來,你加快腳步吧,我們在這裏為你舉著火把……”
銀玲似有所悟,緩慢抬起頭,擦幹了淚痕。
雨亭關掉了哀樂,換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樂。雄渾激昂的樂間,似傾瀉萬裏的波濤,奔騰著,怒吼著……
銀玲在這樂曲聲中了起來,她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望著燈光璀璨的黑夜,喃喃自語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吹又生,還是沙龍好啊……”
春天悄悄來到了北京城。
一陣暖風來,帶來新生、發展、繁榮的氣息,彌漂著,滲透了城市的每一個細胞。紫禁城、長安街已從沉睡中醒來,盈盈地凝著春的盼睞。柳絲透出鵝黃色的葉芽,杏花、桃花紛紛盛開,聚成朵朵粉雲。街上的人流湧動著,腳步的節奏在加快,在萬物受孕滋芽的嘶嘶聲音之下,到處幾乎都能聽見草木液汁的湧動,感覺到生命的蠕動。
老慶已經痊愈,從海口回到了北京,繼續從事他忙碌的炒稿子爬格子的生涯。寒假結束,學校開學,夢苑從海口來到北京,開始了新的學期的生活。她的精神大大恢複,緊張的學業和雨亭的精神療法,使她的生命得到了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