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如饑似渴地追求我,我又想到北京來發展。我首先需要感謝的是,她教給我許多生意的訣竅。她是我身體的港灣,使我停止了飄泊,而我的靈魂將要歸宿何方呢?天茫茫,地茫茫……”

老慶覺得醫院真好,生命就是醫院,友誼是病床,愛情是照進醫院的陽光。

心蕊對他說:“我的友誼是一個純金畫框,你可別放上一幅假畫。”

老慶說:“女人是手心,男人是手背,手背的作用是保護手心。特別像秋千,在原地蕩來蕩去。”

心蕊笑著說:“愛情像一道門,讓該進來的進來,把不該進來的拒之門外。不過,讓兩顆心經常出去走走,曬曬太陽見見風雨,因是門關得太久了,打不開,就成了墳墓。”

心蕊肯定地說:“我的房間不會成為墳墓。”

老慶戲謔地說:“不是墳墓也是寺院。”

心蕊說:“是一個畫室。”

老慶諷刺地說:“就是那個老畫人體模特的畫室,不如是我的亭子間。”

心蕊咯咯地笑起來,說道:“你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老慶嘻嘻道:“咱們騎驢看帳本——走著瞧!就像崢嶸的一幅畫兒。”

心蕊記得那幅畫,畫麵上,兩個老頭騎著驢,晃晃悠悠,爭先翻閱著一部破爛得發黃了的帳本。崢嶸把那幅畫送給了雨亭,如今就掛在雨亭的客廳裏。

這天,雨亭、牧牧、黃秋水來看老慶和心蕊,帶來一些水果和補養品。

雨亭見老慶左胳膊已經殘疾,嗟歎不已。

老慶笑著搖了搖右胳膊,說:“我還有右手,不影響寫作。”

心蕊也從她的病房走進來,雨亭等向她問好,黃秋水把一籃水果送給她。

心蕊說:“現在大家都挺忙,你們還抽出時間看我們,真不好意思。”

老慶叫她說出“我們”二字,心裏美滋滋的,他覺得有點夫妻的感覺。

牧牧說:“都是一個沙龍的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老慶當了俠客,英雄夜救美人,我如果那天晚上在場,有其心可能無其力。”

心蕊悲涼地說:“可惜崢嶸死了……”

黃秋水勸道:“有固有一死,早晚都要到九泉見麵。”

雨亭也勸道:“相愛一場,是個緣份,留下美好的記憶,刻骨難銘,也不枉生一世。”

牧牧道:“一切隨其自然,朱自清說,‘我赤裸裸地來到這世界,轉眼間也將赤裸裸地回去。’”

心蕊道:“朱老先生還接著說,‘但不能懂的,為什麼偏要白白走一遭呢?’”

黃秋水道:“人在白發蒼蒼時,凝望著黃昏的澆日,忽然悟到:‘全部人生,不過為了創造幾件刻骨銘心的往事而已。’”

幾個人又敘了一會兒,心蕊提議,到她的房裏坐一會兒。

幾個人走進心蕊的病房,相鄰的病床是一個姑娘,正與探望她的戀人竊竊私語。

心蕊搬來椅子,讓黃秋水、雨亭坐了,心蕊、老慶、牧牧坐在床沿。

心蕊道:“朋友們都怎麼樣了?”

雨亭道:“露露忙著張羅她的書屋,銀玲又換了一家外企公司,每天早晨8點上班,晚上6點才能下班,她的德國老板是個工作狂,每天中得不吃飯,隻喝一杯咖啡;她也隻好喝咖啡當午飯,每天晚上回到家骨頭像散了架。”

心蕊插話道:“外企薪水高,每月要有3千多元錢。”

雨亭道:“掙錢不容易。新穎忙著發展客戶,幾乎每天晚上都要陪客戶吃飯,吃過飯要到卡拉OK歌廳唱歌跳舞。”

黃秋水歎了一口氣:“為他生意唄。”

“夢雨和穗子怎麼樣了?她們過得幸福嗎?”老慶問。

雨亭說:“夢雨想當總經理,讓穗子當副總,穗子自然不幹。兩個人鬧了一點摩擦,暫時分居了,夢雨每天住在辦公室裏。唉,夫妻倆,打是愛,罵是疼……”

老慶說:“那也能說,她追逐春天,直把春天追得無影無蹤,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夏天。”

心蕊眉毛一揚,“你說的她,是哪個她?”

老慶微笑不語。

“飛天呢?”老慶問。

“他尋找他的春天去了,現在全國各地請他講學的單位太多,他已應接不暇,最近到廣東汕頭去了,從汕頭還要去浙江溫州、山東煙台……”黃秋水回答。

“他活得實在瀟灑!”老慶讚道。

“瀟灑什麼?每個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雨亭道。

“芬芳呢?”

“一天到晚就忙著賺錢,想當貴婦人。”黃秋水回答。

黃秋水瞥了心蕊的枕頭下露出一織毛衣針,於是拽了出來,原來是一件未織成的毛衣,灰色,有漂亮的圖案。

“這是給誰織的?”黃秋水問。

心蕊臉一紅,“織織玩的。”

“不對吧?”雨亭盯著心蕊的眼睛。

“我知道了,是給老慶織的。”黃秋水嘿嘿一笑。

“就是給老慶織的怎麼樣?老慶是我的救命恩人。”心蕊說到這裏望了老慶一眼,臉更紅了。

老慶聽了不禁心花怒放,憨憨地笑道:“我的福氣來了,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心蕊偷著給我織毛衣,我還不知道呢。”

雨亭湊趣道:“我看你們是英雄救美人,美人慕英雄。”

心蕊有點羞澀地說:“人家老慶是獨身,我是過來的人了。”

老慶不迭地說:“我倒不在乎,熟透的蘋果更有滋味,更甜。有的人,隻能一點點地了解,麵對你,心蕊,瞬間一瞥,便看到了完美。”

心蕊的臉更紅了,“你們這些文人,都會說讚美的話。”

“不。”老慶嚴肅地說。“我自認為終於找到了幸福。”

“是嗎?”心蕊激動地看著老慶。她擁住老慶,在他臉上迅速印了一下。

“喲,弄痛我胳膊了。”老慶快活地說。

夢雨與穗子吵架後,一直住在中關村新穎的公司裏,有一套住房已做為夢雨的辦公室。這些天新穎的生意很忙,社交活動多,她見夢雨有些憂鬱,便邀請他一同前往,通常是已至深夜,新穎開車送夢雨回公司歇息。

這天晚上,新穎多喝了幾杯,開車已經有些搖搖晃晃。夢雨生怕她出事,提醒她慢些開。開到一個酒吧前,夢雨不讓她再開了,建議到酒吧裏坐一會兒,然後再開車回去,新穎同意了。

酒吧裏十分熱鬧,多是熱情洋溢高談闊論的男女青年。燈光昏暗,羊頭、鹿角、犛牛皮、虎骨、象牙……裝飾十分奇特,頗有點遠古時期的味道,牆壁是木板,濕潤濃烈。

兩個人揀了一個角落坐下,夢雨要了兩杯七喜,一盤沙拉,一盤辣黃瓜。

新穎臉色宛如桃花,兩隻眼睛黑得似兩顆水銀。她說:“許多人都說,結婚是愛情的墳墓,可墳墓與住房的區別在哪兒呢?”

夢雨回答:“一些帝王將相的墳墓比我們的住房高雅華貴多了,可它仍然是墳墓,沒有一個人願意走進去,住進去;因為走進去就出不來了。而房子住進去可以出來,出來沐浴陽光,欣賞月亮、旅遊、騎馬、打獵、釣魚、遊泳。住房和墳墓的區別就在於:住房有門,可進可出,而墳墓無門,隻進不出。許多人抱怨結婚是愛情的墳墓,其實是抱怨結婚把自己開啟戀愛之門封閉了。設想一下,兩個人的心靈充滿喜悅地走進沐浴陽光雨露的婚姻的住房,由於兩顆心太渴望互相擁有,於是整日廝守,為了怕他人打擾鎖死了房門,這把鎖天長日久就鎖死了,再也打不開了。而鎖死的房間裏兩顆心需要陽光、空氣、水,而這一切都門外,門又打不開。兩心從此慢慢萎縮,婚姻這所美麗的住房就真的變成愛情的墳墓了。相愛而走進婚姻這所住房的戀人們,千萬別鎖死房門,經常走出來享受一下陽光,去感受友情和新情,去嚐試開創新的生活,使婚姻永遠讓兩顆心充滿活力。誠然,走出房門,也有危險,太陽中還有黑子,空氣中還有汙染,水中還有殘河泛起,但真正的愛情必須經受得住考驗,才能成其為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