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秦聲”“秦腔”三個概念,從表麵上看,好像完全不相同,其實,從內涵上審視和了解,三者其實一也。“風”“聲”“腔”都是聲調、聲腔的意思,隻是由於產生時間不同,在具體形態上也顯示出差異,但其共同的“以歌舞演故事”的形式並沒有差異。
一、先秦時期的秦聲
李斯(前?―前208)在《諫逐客書》中說:
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史記?李斯列傳》卷87,中華書局核點本第2543-2544頁)
始皇十年(前237),秦始皇“逐客”,李斯時為客卿,上《諫逐客書》。上引這段話可謂對“秦聲”所作的權威性的解釋。一、它是秦國的“樂”,可以稱之為“秦樂”;二、聲樂與器樂並作,弦樂與擊樂同響;三、可以同時訴諸人們的聽覺與視覺;四、有三種可以稱得上是秦聲的樂器;五、有擊節動作和器具;六、藝術特色是“嗚嗚”;七、具有顯明的地方特色。正因為這樣,李斯認為不可輕廢。“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用這種語重心長的“諍諫”,勸誡秦始皇不可棄本求末,否則難以“跨海內製諸侯”。
“秦聲”作為秦國的“國樂”,始於何時?《史記》有幾處記述:秦惠王二十年(前279)澠池會:
趙王與秦王會澠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鼓瑟。”趙王鼓瑟。秦禦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缶秦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缶,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缶。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缶。相如顧召趙禦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缶。”(《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卷81,第2442頁)
從這則記載看,秦聲的傳統樂器為盆和缶。這些都是陶製生活用品。當東方已進入銅樂器和彈弦樂器階段的時候,秦人的盆、缶,就顯得相當原始和落後了!
陳軫的“豈能無秦聲”:
陳軫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陳軫對曰:“王聞夫越人莊?焉乎?”王曰:“不聞。”曰:“越人莊?仕楚執?,有頃而病。”楚王曰:“故越之鄙細人也,今仕楚執?,富貴矣,亦思越不?中謝對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則越聲,不思越則楚聲。’使人往聽之,猶尚越聲也。今臣舉棄逐之楚,豈能無秦聲哉!”惠王曰:“善。”(《史記?張儀列傳》,卷70,第2300頁)
陳軫是秦惠文王(前337-前306)時的遊說之士。當時張儀為秦客卿,遊說伐韓,陳軫有不同意見,而被排斥,所以至秦一年去秦往楚。這是他離去前同惠文王的一次對話。對話中表現出陳軫對西音秦聲的眷戀。後人論述“西音”的不少篇章,都本於此。明代大戲曲家湯顯祖的《西音》,清代徐大椿的《樂府傳聲》都有類似的精彩論述。“秦聲”能引發人們思念家鄉故土的“戀土情結”,這也是長安文化的內涵之一。
秦統一六國後,秦樂府仍沿襲著它固有的傳統發展。從秦到六朝時期,曆史的車輪滾動了六七百年,“秦聲”仍在神州大地廣泛流傳。
二、秦至六朝時期的秦聲
從秦到六朝(前221-581),曆經秦、西漢、新莽、東漢、魏、西晉、東晉、南北朝,共801年,我們稱它是“秦聲”的階段。這個階段由於秦聲藝術形態的發展,又可以分為兩個不同的曆史時期,即秦漢時期和六朝時期。
(一)秦漢時期由“樂”向“戲”的發展
這是一個秦腔(以至整個中國戲曲)緩慢的轉軌定型醞釀時期,即由“樂”向“戲”不動聲色地轉變的時期。其中有幾個顯示這一軌跡的曆史事件。
“百戲”的入“樂”,推動了秦風、秦聲向戲劇方向轉變。
秦漢百戲的繁榮茂盛,是從秦統一六國建立高度中央集權的封建製國家開始的,各國“樂”舞百技彙集首都,競相爭妍,競享繁榮,時稱“百戲雜陳”。2001年從秦始皇陵東側發掘出土的秦百戲坑,證明了史書中所載秦始皇時倡優、“婦女倡優數百萬人”(劉向《說苑》),“紫雲壇女樂、百戲”“昏祀至明”(《漢書?郊祀誌》,《西漢會要》卷21)所言不虛。“百戲”,又名“曼衍之戲”(王三聘《古今事物考》卷8),內容包括魚龍曼延、高鳳凰安息、五按都盧、尋撞、丸劍、戲軍、山東興動、桂複旋、吞刀、履索、吐火、激光轉石、霧、扛鼎、象人、怪獸、舍利、角抵之戲、歌舞之戲等等。它們為“樂”所吸納,並在技藝方麵賦予了“樂”許多實體性的競技動作與表演。此中的“角抵戲”與“歌舞戲”更為突出,也成為秦漢時期幾百年盛演不衰的節目。其中三輔人創造的《東海黃公》和《總會仙倡》,可以說是這一時期的集大成者和代表作。
《東海黃公》是秦漢時盛演不衰的一個節目。張衡(78-139)《二京賦》稱它為“角抵妙戲”,史稱“大角抵戲”。
《東海黃公》產生於秦漢間的三輔地區。具體內容與演出表現形式,葛洪《西京雜記》有詳細的記載:
餘所知有鞠道龍,善幻術,向餘說古時事:有東海人黃公,少時為術能製蛇虎,佩赤金刀,以絳繒束發,立興雲霧,坐成山河。及衰老,氣力羸憊,飲酒過度,不複行其術。秦末,有虎見於東海,黃公乃以赤刀往厭之,術既不行,遂為虎所殺。三輔人俗用以為戲,漢帝亦取以為角抵之戲焉。
張衡《西都賦》也有評述。說:
東海黃公,赤刀粵祝,冀厭白虎,卒不能救。挾邪作蠱,於是不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