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返京城榷使殞中途 鬧閨房鄧娘歸地府(1 / 3)

卻說周庸祐洞房那一夜,誌在拿些奢華的架子,在鄧娘跟前同腔,誰想鄧氏不瞅不睬,反把那些大道理責他一番。周庸祐雖然心中不快,隻覺得啞口無言,胡混過了。

那一宿無話,巴不等到天明,就起來梳洗,心中自去埋怨周有成。惟奈著許多賓朋在座,外麵卻不敢弄得不好看。一麵打點廟見,款待賓朋,整整鬧了三五天。

一月之後,就把鄧氏遷往省城居住早在東橫街買走一所一連五麵過的大宅子,裝飾過門戶,添上十來名梳傭丫環,又是一番氣象。爭奈與鄧氏琴瑟不和,這不是鄧氏有些意見,隻那周庸祐被鄧氏搶白幾句,不免懷恨在心裏。自到省城住後,不到兩月,就憑媒買得河南娃伍的大戶一口婢女,作個偏房,差不多拿他作正室一般看待,反把鄧氏撇在腦背後了。

不覺光陰似箭,又是一年。這時正任粵海關監督正是晉祥,與恭王殿下本有些瓜葛,恭王正在獨攬朝綱,因此那晉祥在京裏倒有些勢力。周庸祐本是個眼光四射的人,不免就要巴結巴結,好從這裏討一個好處。那晉祥又是個沒頭腦的人,見周庸祐這般奉承,好不歡喜,所以就看上了他,拿他當一個心腹人員看待了。及到了滿任之期,便對周庸祐說道:“本部院自到任以來,隻見得兄弟很好,奈目下滿任,要回京裏去,說起交情兩個字,還舍不得兄弟。想兄弟在這庫書裏,手頭上雖過得去,不如圖個出身,還可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就請納資捐個官兒,隨本部院回京,在王爺府裏討個人情,好歹謀得一官半職,也不辱沒一世,未審兄弟意下如何?”

周庸祐聽罷,暗忖這番說話,是很有道理。湊巧自己和他有這般交情,他回京又有這般勢力,出身原是不難。人生機會,不可多得,這時節怎好錯過?想罷,便答道:“大人這話,是有意抬舉小人,哪有不喜歡的道理。隻怕小人一介愚夫,懂不得為官作宦,也是枉然。”晉祥聽得,不覺笑道:“兄弟忒呆了!試想做官有什麼種子?有什麼法門?但求幕裏請得兩位好手的老夫子幫著辦事,便算是一個能員。

你來看本部院初到這時,懂得關裏甚事?隻憑著兄弟們指點指點,就能夠做了兩任,現在卻有點好處,這樣看來,兄弟何必過慮?”周庸祐聽到這裏,不覺大喜,隨答道:“既是這樣,小人就跟隨大人回去便是。統望大人抬舉,小人就感激的了。”

晉祥聽得,自然允諾,便打點回京,一麵令真假兩冊房,做定數目冊子,好待交卸。從來關裏做冊,都有個例數的,容易填注停妥。晉祥又拜會新任監督,說明這會進京,恐沒人情孝敬各王公大臣,要在公款裏挪移數十萬。這都是上傳下例,新任的自然沒有不允。一麵又令周庸祐辦金,在各大金子店分頭購辦,所有實價若幹換,花開若幹換,統通由周庸祐經手。其餘進貢皇宮花粉的費項,及一切預備孝敬王大臣的禮物,都辦得停停妥妥。周庸祐隨把這個庫書的席位,交托心腹人代管,凡經手事件,都明白說過,自由新任監督,擇定某日某時接印,送到過來。那日晉祥就把皇命旗牌及冊子數目,並一個關防交卸了,隨打疊行李,帶齊家眷,偕同周庸祐先出了衙門,在公館再住一兩月,然後附搭汽船,沿香港過上海,由水道直望北京進發。

原來前任監督晉祥,自從做了兩任粵海關監督,盈餘的卻三十萬有餘。從前衙裏二三百萬公款,都由庫書管理,這時三十來萬,自然要托周庸祐代管。不想晉祥素有一宗毛病,是個痰喘的症候,春夏本不甚覺得,惟到隆冬時候,就要發作起來。

往常在街裏,當周庸祐是個心腹人看待,所有延醫合藥,都托周庸祐辦去。若是貼身服侍的,自有一個隨任的侍妾,喚做香屏,是從京裏帶來的,卻有個沉魚落雁之容,雖然上了三十上下的年紀,那姿首還過得去。且又性情風騷,口角伶俐,晉祥就當他如珠如玉,愛不釋手。隻是那周庸祐既和晉祥有這般交誼,自上房裏至後堂內麵,也是穿插熟了,來來往往,已非一次,因此周庸祐卻認得香屏。

自古道:“十個女流,九個楊花水性。”香屏什等人出身?嫁了一個二品大員,自世人眼底看來,原屬十分體麵。唯見晉祥上了兩歲年紀,又有這個病長過命的痰喘症候,卻不免日久生嫌,是個自然的道理。那日自省城啟程,僅行了兩天,晉祥因在船上中了感冒,身體不大舒服,那痰喘的症候,就乘勢複發起來。周庸祐和香屏,倒知他平日慣了,初還不甚介意。惟是一來兩病夾雜,二來在船上延醫合藥,比不得在街時的方便,香屏早自慌了。隻望捱到上海,然後登岸,詢問旅店,便好調醫。不提防一刻緊要一刻,病勢愈加沉重。俗語說:“閻王注定三更死,斷不留人到五更。”差不多還有一天水程才到上海,已一命嗚呼,竟是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