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漫道空門不救國(1 / 3)

邱遠才一邊走,一邊問:“剛才追殺戈登的那個小尼姑哪裏去了?”

東方漸漸出現魚肚白色,最後一顆星也慢慢消失了。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雞叫聲。

蕭嬋娟從一間茅屋走出來看著遠方。

不遠處,有一個大肚老人,麵目和善,身穿黃色長袍,足踏福字履,背上背著一個大葫蘆,步子敏捷,似乎飄然而來。

一看是活彌勒駕到,嬋娟站在屋前,連忙向側屋喊了一聲:“桂花,快上些茶菜!”

“來啦!”一聲答應,從側屋走出一位年齡在十八九歲,身穿青布短衣,秀發披肩,鳳眼秀眉,瓊瑤玉鼻,姿色清麗的少女。

活彌勒哈哈笑著,目光投向桂花。

桂花端著一隻木盤,盤上放了一把小小茶壺,娉娉婷婷站在桌旁,一麵盈盈笑語,一麵提壺倒茶,果然濃冽異常,加上她身上隱隱的蘭麝暗香,著實有點兒動人,更增添了茶菜的香味。

“洋人越來越猖狂,天字號幾次被洋人搶砸,元氣大傷。小天王一直逃避,不知下落。一些武館和江湖敗類,又助紂為虐。真是天下不幸!”活彌勒喝了一口茶,歎著氣說,似乎平常能容天下難容之事,此時也難容了。

“可不是嗎?”嬋娟呷了一口茶,接住話茬,也感慨萬千,“咱們紗廠也不得安寧,洋人擠,壞蛋砸,我也常遭暗算,真不知何時被害呀?不過,我不怕,我要走自己的救國之路!”

“有骨氣!”活彌勒稱讚著。

“活彌勒仙居何處?”嬋娟問了一句。

“我本是恒山腳下的渾源人,自幼在少林寺出家,後來參加了太平天國,給天王洪秀全當過一段時間的侍衛。”活彌勒回答著。

“那太平天國為啥死守孤城?”嬋娟又問。

活彌勒痛心地說:“1863年底,忠王李秀成回到天京,他權衡全局,眼看天京已成為一座孤城,一時死守,隻能是城破國亡。李秀成向洪秀全提出,‘京城不能保守,曾帥兵甚嚴,壕深壘固,內無糧草,外救不來,讓城別走。’這時,擺在天王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是死守,與皇城共存亡;要麼是讓城別走,擺脫困境,另圖發展。第一條必定是死路。第二條不一定是生路,但也不一定是死路,也就是說還有一線希望。可惜的是,此時的洪秀全已完全聽不進李秀成的話,斷送了太平天國的最後一線生機。洪秀全聽到李秀成‘讓城別走’的建議時,大聲斥責李秀成:‘朕奉上帝聖旨,天兄耶穌下凡,作天下萬國獨一真主,何懼之有!不用你奏,政事不用你理。你欲出外去,欲在京,任由你。朕鐵桶江山,你不扶,有人扶!你說無兵,朕之兵多於水,何懼曾妖者乎!’在洪秀全看來,自己已經完完全全是神。可自從1864年3月以後,由於湘軍的嚴密封鎖,粒米不能入城,天京軍民靠豆渣、穀糠充饑,餓死人數逐漸增多。李秀成再次上奏洪秀全,說缺糧成了第一重大問題。洪秀全卻頒發了一道詔書,讓全城軍民與他一起享用上帝所恩賜的‘甘露’,並且帶頭食用。洪秀全所說的‘甘露’,其實是用野草煮成的湯,根本不能長期食用。5月中旬,洪秀全因食‘甘露’患病,6月1日病逝。”

“是呀,洪秀全創立了拜上帝會,曾經在中華大地上樹立起一種新的信仰,他用上帝和耶穌發動過不少的人,統一過不少人的意誌,形成了巨大的反對清王朝的力量。可是,到後來,他自己也深深陷於宗教而不可自拔,完全做了上帝和耶穌的俘虜。”桂花發著感慨,走出大廳,回到自己屋子。

嬋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接住話茬問:“那小天王怎麼樣了?”

活彌勒接著介紹說:“當7月19日天京城破之時,李秀成來到天王府,帶上幼天王,各騎一馬,偽裝成湘軍士兵的樣子,奔向清涼山,不久,兩人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聽到這些前所未聞的信息,嬋娟的心裏不禁思忖,前幾天遇見的人稱福哥的小俠客可能就是小天王。由此及彼,不免又想起小天王身邊的小俠女,好奇心油然而生。不禁試探著問:“小天王身邊是否有個姑娘?”

活彌勒一聽,喜形於色,高興地問:“阿彌陀佛,小天王你見到過?”

蕭嬋娟正要回答,忽聽屋外有響動,不禁出屋觀看。

一條灰色人影閃進桂花屋內。

桂花正躺在床上,想著心思,燈光隨著風閃動著。

“什麼人?”桂花看了一眼,柳眉微挑著說,“原來是個和尚,出家人怎能如此,可見五根未淨。嗔、妄、貪、殺,件件都犯!”

假和尚抽出扇子,一式“風卷落花”揮出,頓時寒光電奔,左手五指,疾點桂花乳中穴,招式詭異陰損。

桂花麵色一紅,目含殺機,倒踩九宮方位,身形一旋,左掌疾抽而出,又隨口道:“出家人,應以慈悲為懷,少做壞事!”

“少囉唆!”假和尚說著鐵扇亂舞,一式“西風卷簾”攻了過來。

桂花施出“乳燕戲水”、“花底穿蝶”一招二式,直指假和尚心窩。

假和尚口出穢言汙語,意在激怒姑娘,以亂其心態,手中鐵扇點打桂花姑娘的胸前和下體。

桂花一時怕羞,漸漸手忙腳亂,被點了昏穴裝進一條口袋裏。

忽聽一夥人走了過來,假和尚忙閃身出屋。

嬋娟看見了,喊了一聲,“有賊”,便緊追不舍。

假和尚不敢大意,丟下口袋,逃之夭夭。

嬋娟沒見口袋,帶領一夥人直追不舍。

星鬥閃爍,樹枝搖擺。

一條淡煙似的人影行如飄風掠牆而來,落腳屋前,仰天長歎了一聲:“大煙癮害死我也!待我盜些東西,換幾包大煙抽。”歎氣裏包含著無比痛苦,似鬼魅積冤難伸,低沉陰森,隨風飄溢,令人毛骨悚然。見屋門開著,地上放著一條口袋,裝得滿滿的,不禁一喜。心想:“我何不拿去換些大煙土!”主意一定,彎腰扛起口袋,鬼鬼祟祟出了屋子,四下瞧了瞧,騰身而起。

夜靜靜的,四野無聲。

大煙鬼背上扛著一件沉重的東西,縱上高牆,略微凝目,立即跳出牆外,向後麵的樹林奔去。其身形步法,十分輕靈利落,刹那間,消失了蹤影。

涼風疏星,清輝四徹,長江之上,水氣稀蒸,似籠罩著一層薄霧。一隻夜鶯,慢慢落在江岸邊的一棵大樹上。

“長愁風雨暗離披,醉繞吟看得幾時?隻有流鶯偏趁意,夜來偷宿最繁枝。”酒仙身子晃來晃去,吟著王禹讚頌杏花的詩句,慢慢走著。大煙鬼閃過,輕功之高,確實罕見。酒仙不禁歎道:“真是活見鬼!”

時已初更,蟾月高懸,清光輝映,遠山隱隱可見,近樹幢幢佇立。

大煙鬼把口袋放下,嘴裏說:“扛了一路,還未看看是啥東西。”說著,便把口袋打開。一看是一個女子,生氣地踢在—旁。這一踢,桂花還不蘇醒。四周寂寂,夜涼如水。

大煙鬼彎腰抱起桂花,心想:“待我先嚐嚐鮮,再賣到妓院,不愁沒有大煙土!”大眼一轉,便伸手去解桂花衣扣。

桂花穴道未解,仍然昏睡。扣子被一個一個逐漸解開,卻沒有一點兒反抗的表示。

月光下,隻見大煙鬼不高不矮,麵貌清秀,唇上蓄有三縷長髯,飄灑胸前,猛然觀看,好像一個儒雅溫文的學者,但仔細端詳,雙眸邪而不正。在眼神閃爍之間,顯示出陰沉、奸詐、詭譎,無疑是一個城府甚深、工於心計的惡人。

大煙鬼嗅到了一陣溫馨而且充滿誘惑的體香,真有說不出的痛快,便伸手撫摸桂花的身體。

桂花忽然蘇醒,狠狠打了大煙鬼一記耳光,又躍身而起,抓上衣服,躲在一片樹林裏。

“哈哈,原來躲在這裏!”酒仙說笑著,飄了過來。

大煙鬼一看來者無聲無息,知是武林高手,連忙抓起身邊的衣服,躍身而去。

酒仙到了近前,一看如此情景。笑了笑說:“此處原是桃花園,一朵鮮花開林間。”

躲在林間的桂花,聽見酒仙話語,玉麵飛霞,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一氣之下,血脈不暢,不禁又昏了過去。

酒仙到了桂花跟前,急忙把桂花扶起,慢慢低吟:

掩映樹林百花間,濃香豔質罩炊煙。

堪笑無酒來相慰,載入瑤台也是仙。

一條大道上,黃酋匆匆前行。

李侍賢商人打扮,突然從一側走來。

黃酋看了一眼,先吃了一驚,又急忙走了幾步,上前詢問:“李侍賢,你怎麼來啦?”

“老板,大事不好!”李侍賢說。

“義父如何安排?”黃酋不安地問。

李侍賢說:“已命咱們共赴常州!”

黃酋說:“好!咱們這就動身。”

不一會兒,蕭嬋娟匆匆奔來。

嬋娟目送黃酋和李侍賢二人遠去,思緒萬千。她似乎認識到,這宇宙間普遍存在的是紊亂狀態,規整狀態和繁華盛世隻是這一紊亂狀態下的一種特殊情景,隻是千變萬化的自然和社會現像中的一種例外。但是,人類希望規整狀態,更希望繁華盛世!不禁長歎:“佛主呀,您能否賜給我一把能揭開宇宙中和社會上無數混亂狀態之謎的金鑰匙?”

蒼茫的天空中有幾隻北飛的大雁。

嬋娟又遙望著雁群,不禁思念起北嶽恒山和恒山上的眾尼姑,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遠飛的大雁,請你快快飛,捎個問候到北嶽!”

“行哇——行哇,”大雁長叫著匆匆向北天飛翔。

一座座山峰支撐著藍天。一片片花草裝點著大地。

大路上,走著三十多頭騾子,騾子背上,馱著整捆的黃芪。騾子前頭,有七八個尼姑牽著馬,悠然而行。

“妙蘭,聽說妙嬋在上海灘辦了一個紗廠,目前銀兩吃緊,你們這一次南下廣州一定把上次的欠賬要上。你們順路到上海,把錢交給妙嬋,以解她燃眉之急。”儀琳一邊走,一邊安排。

“請師太放心!”妙蘭說著微微地笑了笑。她二十歲上下,上身穿一件淺藍色長衫,體態輕盈,風姿綽約,在陽光下宛如一朵淡淡的蘭花。儀琳師太深信地看了一眼。妙蘭又開口說:“師太,咱們的恒山黃芪在廣州市場非常看好,價格一直走高,買主十分搶手。”

“蘿卜貴了更要洗泥。妙蘭呀,咱們恒山派尼姑一定要守住‘誠信’兩個字!”儀琳師太說著,摘下老花眼鏡,態度似乎十分嚴肅,蛾眉杏眼,唇紅齒白,臉上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慈善勁。妙蘭十分佩服地看了一眼儀琳師太。儀琳師太又接著說:“不過,天下萬事都在變化。出門在外,一定要可因者因之,可乘者乘之,因天下適應天下。”

“師太教誨,弟子們一定牢記在心!”七八名尼姑一齊跪下,大聲致謝。“師父就不再嘮叨啦,快起來,祝你們一路平安。”儀琳說著,把眾弟子一一扶上了馬,揮手目送。

一股山風吹來,重重雲霧彌漫了數十裏。

偌大的恒山,仿佛大海中欲露還藏的仙島。深褐色的群峰,浮著,沉著,湧著,退著,在天際間顯示著一種磅礴的浩然正氣。

風推濃霧。等閑布遍,遮掩群峰。點點迷離,片片含恨。憑欄望,雲簇簇,怒卷萬種情。歎天下興衰,人才浮現,山河低咽。拜佛起五更,敲魚念紅塵。立劍依天,鬼蜮陰霾一掃清。誰點綴,群星皓月,有鬆濤長嘯,杜鵑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