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三年(1595)後,先是在江西文化中心南昌,其後在南北兩京、大江南北,繼而在士子文人中,有一部名為《交友論》的小冊子不脛而走。這本小冊子開篇即曰:“吾友非他,即我之半,乃第二我也,故當視友如己焉。”全書立意殊新,行文典雅,印行後被文人墨客廣泛征引,備受稱讚。利瑪竇像然而,這本小冊子的作者既不是仕途得意的儒生,也不是舞文弄墨的名士。他根本就不是自稱“道德文章天下第一”的中央帝國的臣民,而是自稱“自最西航海入中華,仰大明天子之文德、古先王之遺教”的域外“畸人”——一位西方傳教士。他的名字叫利瑪竇。
多年後,當利瑪竇回顧他在中國活動的曆程,總結其工作“成果”,撰寫《基督教進入中國史》(即中華書局版《利瑪竇中國劄記》)時,利氏以第三人稱不無自豪地寫道:“不久這本書(即《交友論》)竟變成關於交友的權威書籍。這是利神父第一次用中文出版的書,此書使他結交了不少朋友,他也因此而出名”,台灣光啟出版社、輔仁大學出版社,1986年。確實,這本小冊子不僅使利瑪竇贏得了附庸風雅的地位極高的皇室的友情,而且也使他逐漸見重於名公巨卿、士子僧徒。利氏的文名使很多士大夫引以為友並與他友好相處。
偉大的科學家、思想家徐光啟是利氏的中國友人中最親密、最傑出的一位,在吸收西方文化成果方麵作出了創造性的貢獻。客觀地說,徐光啟的貢獻有賴於他與利瑪竇等傳教士的密切交往。中西科學、哲學、宗教之間的實質性交流始於此;而賴以溝通它的第一座橋梁,正是利瑪竇和徐光啟等明末士大夫搭架起來的。利徐二人也確實如《交友論》所說的那樣,彼此各以對方為“第二我”,彼此“視友如己”。雖然他們目標有所不同,但彼此之間的需求關係,使他們的合作達到了一種具有文化交流示範意義的水準,他們譜寫了中西文明交流史上不可逾越的一章。思想家梁啟超曾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一書中,從西方曆算輸入中國、徐光啟等人開啟的學風對清代學術的影響等方麵,論證明末傳教士來華是中西學術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段公案。著名漢學家、中國科學技術史專家李約瑟也持類似的看法。
以拓殖浪潮為背景,以傳教為目的的利瑪竇,第一次實質性地把中國文化介紹給西方;而存富國強兵並與西方爭雄之心的徐光啟,則是通過虛心向利瑪竇問學而將西方科學、宗教、哲學引進傳統文化急需補足的中國。這種工作的開創性及其深遠影響,使得利徐二人在人類文明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他們的功過確實值得史家們書於史、銘於心,更應引起今人之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