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意大利(2 / 3)

我先去了教堂,然後就進了教堂左側的總督府。

這“總督府”的名稱是當地的向導告訴我的。他是大學的中文研究生,臨時出來掙點錢,中國話說得和我不滿10歲的外甥女一樣好。我那外甥女夜晚看見樓窗外燈火通明時就大聲喊:“瞧,滿燈!”春天看見樹長葉草發芽會感歎地說:“好,通統綠。”這位向導朋友領我在教堂轉了一圈則說:“得,咱們完了!”所以我對這總督府的譯名總有點懷疑。

威尼斯在古代很長的時間內是個獨立的公國,主持政務的最高權威是大公,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則稱為公爵。這些名稱似乎比總督兩字更貼邊。但也有人把這建築物譯為“元老院”,老前輩劉白羽則幹脆稱它為故宮。不管叫什麼吧,總之是古代威尼斯最高政府所在地。

要想認識威尼斯,哪怕是初步的了解,不看看這兒不成。這等於是威尼斯的一本立體的簡史。

它的門口立著兩尊神。一邊是海神,一邊是戰神。這就形象地描述出威尼斯當年發達的基礎:它是靠著海洋和戰爭發達起來的。它的戰船在海上曾力壓群雄,打退多少次入侵和掠奪,爭取到特有的榮譽,在好些年間所有海上的戰船看到掛“聖馬可獅旗”的威尼斯戰船都要致敬!它的商船把意大利的商品撒向世界又運回世界各地的珍奇土產,使它成了世界最早的海港和商埠,成為貿易王國。莎士比亞最出名的喜劇之一就是《威尼斯商人》。那劇中人的生意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規模:“他有一艘船開到特裏坡得斯,另外一艘開到西印度群島,他的第三艘船在墨西哥,第四艘到英國去了,此外還有遍布在海外各國的買賣……”總督府門口這兩尊神像如同一段序言,把你引進它的正文中去。我們掀開了它的第一頁——走進了大門。

迎門正麵是光彩奪目的樓梯。樓梯的欄杆上雪白大理石浮雕雕的不是天使,不是花草,是一個個美人魚。順著美人魚的行列登上二層、三層,進了一個大廳又進一個大廳,每座大廳的穹頂和四壁都被出神入化的壁畫所填滿。這裏是舉世聞名的“威尼斯”畫派誕生地,色調明快,韻味清新,畫的多是人間的英雄美女,威尼斯的文治武功。廳裏家具飾物,集中表現了威尼斯金屬鏤刻、珠寶鑲嵌等工匠的才能。這裏展出了不少古代武器,每一件武器也是一件精雕細刻的工藝品。同時還展出了他們在商戰和海戰兩方麵的戰績。這時有戰爭中繳獲的敵人戰艦上的艦旗,海盜船上的桅燈,也有從各地運來的奇珍異寶。我記不清進了幾個廳,上過幾層樓,但記得最後看到的那間是公爵、或總督、或元老們進行會議和審判的大廳。巨大的壁畫之間排列著鑲金嵌銀的座椅。在一把座椅後也有幅巨畫,畫後卻是個暗門。向導領我們從那暗門進去,下了幾層黑暗的石階竟轉到一座過街樓上。經向導指點,我們從過街樓兩側的窗中向外一望,一邊是大海,一邊是長河,才看出這竟是座封閉的石橋。

向導告訴我,在古代威尼斯公國,抓到犯人都是先送到對麵的地下監獄中關押,在開審的日子通過這座橋和暗道送到大廳中審判,判定罪刑後再通過這條橋送進監獄。大概是拜倫到這裏參觀後,在一首詩中說他幾乎能聽到犯人經過這橋上時的歎息聲,從此人們就稱它為“歎息橋”。

我不是犯人,但也禁不住歎息數聲穿過了石橋。

跨過河就進入到另一個世界。這裏沒有五色繽紛的畫幅,沒有金碧輝煌的裝修,隻有又厚又暗的石壁,又窄又陡的石階。下到底層是一間間互相隔離的牢房。我進到一間牢房中去細看,牢房的石牆上和送飯用的洞口,有不少古代犯人刻畫的詩句和浮雕畫。有一處深深地刻畫著一顆心,還有一處刻畫著海鳥。遙想當年這些犯人身邊是絕不準許有鐵製器物的,他們用什麼小小的工具,用了多少年才刻下這生命遺痕呢?

這一切似乎是過去了,但過去得並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納粹分子最後還使用過這監獄。

我又看過左方的一個博物館,登了高塔,在福樓拜喝過咖啡的地方喝了咖啡,兩腿恢複些力氣了,這才到預定會合地點:總督府西側的小廣場。

這個廣場臨海,回頭向西看可以把總督府、教堂和半個大廣場全收眼下。這是我們最常見的威尼斯的風景照片的畫麵。以前我總不明白為什麼拍聖馬可教堂和總督府的照片都是側景,很少見從正麵照的。到了這裏才知道總督府在正麵是照不成的。它門前的街道很窄,站到街對麵的牆根也照不全它的大門。大教堂門前的廣場盡管夠深遠,可是它兩側都被圓柱走廊圍著,橫向裏也拍不上大教堂的正麵全景。隻有站在海邊從它們的左側拍才能拍到整個總督府的全貌和大教堂正麵全景。

小廣場有個很大的石牌坊,像個小型的凱旋門,上邊有兩組雕塑。這組雕塑曾被拿破侖掠走,在法國陳列了許多年。前些年才從法國討回來重新安裝到原來的地方。

過了石牌坊就是海邊了,海邊停著成千上百的貢都拉招攬遊客。到威尼斯沒人不乘一下貢都拉。隻有乘上它在小小的河巷中穿行才能領略威尼斯的真麵目。

我們也登上了貢都拉。船夫劃著船從“歎息橋”下進入河道。在大理石和雕塑叢中穿過,在綠葉搭成的牆壁和紅花如火的河岸穿過。這裏每戶人家都有船拴在門旁,從寬大的石階從水麵一直可通向門廊大廳。過了無數的橋,從橋下仰首看橋上的貨攤、商店和熙熙攘攘的遊人,別有一番風味。

我們一邊瀏覽一邊和船夫、向導閑聊。我問威尼斯每天有多少遊人?他說:“因為海灣戰爭,今年的遊人少了點,去年全年有80多萬人,人們一般的總要住三五天到一周,所以每天街上的人總不會少於十來萬,比本地居民要多。前幾年這裏還有30多萬居民,近年來銳減,已經不滿10萬人了。”為什麼會這樣呢?他說:“威尼斯在衰落,別的地方更容易掙錢。我們不會走,劃貢都拉的人都世代相傳子承父業,外人很難插進來,我們也輕易不會改行。我們愛這個行業。”

我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遊覽威尼斯的古街舊巷和逛商店買紀念品。

我們懷著崇敬的心情去看了馬可波羅的故居。這是個被四麵樓房圍著的一個陋巷,一個穿堂似的小天井,樓房黃色的表麵已經剝落褪色,地麵的石塊已踩得坑窪不平,一塊牌子上寫著馬可波羅1299年後一直在這個地方居住,並沒指定是哪一幢樓哪一間屋。我倒覺得這更近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