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種捐班(2)(2 / 3)

不錯,秦始皇燒過書,燒書是為了統一思想。但他沒有燒掉農書和醫書;他收羅許多別國的“客卿”,並不專重“秦的思想”,倒是博采各種的思想的。秦人重小兒;始皇之母,趙女也,趙重婦人,所以我們從“劇秦”的遺文中,也看不見輕賤女人的痕跡。

希特拉先生們卻不同了,他所燒的首先是“非德國思想”的書,沒有容納客卿的魄力;其次是關於性的書,這就是毀滅以科學來研究性道德的解放,結果必將使婦人和小兒沉淪在往古的地位,見不到光明。而可比於秦始皇的車同軌,書同文……之類的大事業,他們一點也做不到。阿剌伯人攻陷亞曆山德府的時候,就燒掉了那裏的圖書館,那理論是:如果那些書籍所講的道理,和《可蘭經》相同,則已有《可蘭經》,無須留了;倘使不同,則是異端,不該留了。這才是希特拉先生們的嫡派祖師——雖然阿剌伯人也是“非德國的”——和秦的燒書,是不能比較的。

但是結果往往和英雄們的豫算不同。始皇想皇帝傳至萬世,而偏偏二世而亡,赦免了農書和醫書,而秦以前的這一類書,現在卻偏偏一部也不剩。希特拉先生一上台,燒書,打猶太人,不可一世,連這裏的黃臉幹兒們,也聽得興高彩烈,向被壓迫者大加嘲笑,對諷刺文字放出諷刺的冷箭來——到底還明白的冷冷的訊問道:你們究竟要自由不要?不自由,無寧死。現在你們為什麼不去拚死呢?

這回是不必二世,隻有半年,希特拉先生的門徒們在奧國一被禁止,連黨徽也改成三色玫瑰了。最有趣的是因為不準叫口號,大家就以手遮嘴,用了“掩口式”。這真是一個大諷刺。刺的是誰,不問也罷,但可見諷刺也還不是“夢囈”,質之黃臉幹兒們,不知以為何如?

六月二十八日。

黃禍

現在的所謂“黃禍”,我們自己是在指黃河決口了,但三十年之前,並不如此。

那時是解作黃色人種將要席卷歐洲的意思的,有些英雄聽到了這句話,恰如聽得被白人恭維為“睡獅”一樣,得意了好幾年,準備著去做歐洲的主子。

不過“黃禍”這故事的來源,卻又和我們所幻想的不同,是出於德皇威廉的。他還畫了一幅圖,是一個羅馬裝束的武士,在抵禦著由東方西來的一個人,但那人並不是孔子,倒是佛陀,中國人實在是空歡喜。所以我們一麵在做“黃禍”的夢,而有一個人在德國治下的青島所見的現實,卻是一個苦孩子弄髒了電柱,就被白色巡捕提著腳,像中國人的對付鴨子一樣,倒提而去了。

現在希特拉的排斥非日耳曼民族思想,方法是和德皇一樣的。

德皇的所謂“黃禍”,我們現在是不再夢想了,連“睡獅”也不再提起,“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文章上也不很看見。倘是獅子,自誇怎樣肥大是不妨事的,但如果是一口豬或一匹羊,肥大倒不是好兆頭。我不知道我們自己覺得現在好像是什麼了?

我們似乎不再想,也尋不出什麼“象征”來,我們正在看海京伯的猛獸戲,賞鑒獅虎吃牛肉,聽說每天要吃一隻牛。我們佩服國聯的製裁日本,我們也看不起國聯的不能製裁日本;我們讚成軍縮的“保護和平”,我們也佩服希特拉的退出軍縮;我們怕別國要以中國作戰場,我們也憎惡非戰大會。我們似乎依然是“睡獅”。

“黃禍”可以一轉而為“福”,醒了的獅子也會做戲的。當歐洲大戰時,我們有替人拚命的工人,青島被占了,我們有可以倒提的孩子。

但倘說,二十世紀的舞台上沒有我們的份,是不合理的。

十月十七日。

禁用和自造

據報上說,因為鉛筆和墨水筆進口之多,有些地方已在禁用,改用毛筆了。我們且不說飛機大炮,美棉美麥,都非國貨之類的迂談,單來說紙筆。

我們也不說寫大字,畫國畫的名人,單來說真實的辦事者。在這類人,毛筆卻是很不便當的。硯和墨可以不帶,改用墨汁罷,墨汁也何嚐有國貨。而且據我的經驗,墨汁也並非可以常用的東西,寫過幾千字,毛筆便被膠得不能施展。倘若安硯磨墨,展紙舔筆,則即以學生的抄講義而論,速度恐怕總要比用墨水筆減少三分之一,他隻好不抄,或者要教員講得慢,也就是大家的時間,被白費了三分之一了。

所謂“便當”,並不是偷懶,是說在同一時間內,可以由此做成較多的事情。這就是節省時間,也就是使一個人的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而也即等於延長了人的生命。古人說,“非人磨墨墨磨人”,就在悲憤人生之消磨於紙墨中,而墨水筆之製成,是正可以彌這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