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東回答:“沒有”。
那人道:“咦,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
李瑞東道:“我在自言自語,人老了,什麼毛病都出來了……”
李瑞東與王薌齋打了一個告別的手勢,下車去了。一會兒,王薌齋聽到李瑞東等人走遠了。正欲下車,忽然想到:這李瑞東是不是守信義之人,我還要弄個明白,一定要等弄清了才能離開中南海,於是又留在火車裏。
傍晚時分,暮靄低垂,中南海的山水亭閣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紫暈。一忽兒,王薌齋聽見一陣急促的哨子聲,他有些警覺,睜大眼睛瞧著外麵的動靜。
一會兒,袁世凱由女兒、姨太太、丫環、老媽、差役陪著,徐徐而來。原來袁世凱有個習慣,每日傍晚吃飯前,他就離開辦公室和姨太太、女兒和丫環們陪著到園內散步,有時還要騎馬或劃船。王薌齋見袁世凱穿著藍色總統服,頭上戴著插有白纓的藍色鴨舌帽。他的女兒上身穿著大紅繡牡丹花的外褂,裏麵襯著和尚領,淡青色綢襯衣,下麵穿著淡青色綢裙子,紅色緞子高跟皮鞋。
王薌齋見他們有說有笑來到小火車前,隻聽袁世凱道:“咱們坐這輛小火車到稻香村用晚飯吧。”說著就要上車。王薌齋一聽,心裏有點沉不住氣,身子直往後縮。
但聽袁世凱的女兒道:“爹爹,天色不早了,不要走的太遠,現在革命黨到處派人刺殺你,你可要小心喲。”
袁世凱道:“那就不去了。真是皎皎者易汙,矗矗者易初我在彰德老家時隨隨便便,想釣釣魚,遊遊泳,也沒那麼多顧慮。”
女兒笑道:“你那是學薑子牙垂釣,短竿長線守番溪,這個機關哪個知。隻釣當朝君與臣,何嚐意在水中魚呀!”
袁世凱嗔道:“你真是古怪精靈!我還記得當時做的兩首自題漁舟詩……”
女兒吟道:“身世蕭然百不愁,煙蓑雨笠一漁舟。釣絲終日牽紅蓼,好友同盟隻白鷗。投耳我非關得失,吞鉤魚卻有恩仇。回頭多少中原事?老子掀須一笑休。”
袁世凱笑道:“好記性,還有一首呢?”
女兒想了想,又吟道:“百年心事總悠悠,壯誌當時苦未酬。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侯。思量天下無磐石,歎息神州持缺甌。散發天涯從此去,煙蓑雨笠一漁舟。”
袁世凱歎道:“我可不是一個逃避紅塵,澹泊名利的隱士啊!靜雪,你如何記得這麼清楚?”
女兒笑道:“我已把爹爹的詩編為《圭塘倡和詩集》了,以後要流傳於世了。”
一行人又敘了一回,回居仁堂去了。王薌齋又乏又餓,悄悄從車裏出來。王薌齋想:這袁世凱吃什麼山珍海味呢,我倒要看看,也捎帶弄點吃的。
王薌齋悄然來到居仁堂後麵,風四處無人便趴在窗口往裏瞧,隻見正中有個大飯桌,中間有個圓盤,菜肴已經擺好,正中擺著清蒸鴨子,肉絲炒韭黃擺在東邊,紅燒肉擺在西邊,還有一盤薰魚和一盤高玉白菜。那高麗白菜的嫩心切成四段,每段中間都有梨絲、蘿卜絲、蔥絲、薑絲。一會兒,聽到一陣“梆、梆、梆”的聲音。袁世凱手裏拿著一根藤木杖下樓來了,走下來時不由自主地發出“哦”的一聲。後麵跟著他的五姨太楊氏和他的女兒袁靜雪。
三個人圍坐在桌前,袁世凱手一抬,說道:“吃吧,時候不早了。”一陣盤碗之聲。
王薌齋正在用心觀看,忽覺身後一股風襲來,一個人的手捉住他的衣襟。王薌齋急忙回頭,隻見是李瑞東。李瑞東著急地說:“你怎麼還沒走呀?!”
王薌齋笑道:“我還沒得著準呢,回去如何向少侯交待?”
李瑞東朝四下望了望,說道:“你走不出去了,四處戒嚴如同鐵桶一般。快到我房裏避一避。”
王薌齋看他臉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隨他來到居仁堂後麵樓下的一間房內。正值天色已黑,無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