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藥,有的地方又叫“長山藥”,以區別於別名“圓山藥”的馬鈴薯,而它的正式學名卻是“薯蕷”,或寫作“薯”。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說:“薯蕷入藥,野生者為勝;供饌,則家種為良。”這是一種多年生蔓草植物,長形莖狀根,黃褐色有毛刺,既可入藥,又可入饌作菜,更可以燒來當點心。山藥江南雖然也有出產,但水分多,不夠滑膩。北京產的最好。王漁洋《人海記》中雲:
北方山藥,產於采堉者,為天下最。常於朱竹垞檢討席間食之,真瓊糜也。
按,“堉”或通“峪”,采峪就在京北遠郊區。實際不但采峪的山藥最好,凡是京南一帶,如昌平、延慶,直到居庸關外、土木、下花園一帶都產很好的山藥。種山藥是順著開好的一條條溝生長的。土質要鬆要肥,最好是沙土地,水分不宜過多,京北一帶的土壤和氣候,正宜於種山藥。再者魯迅先生經常吃紹興縣館咫尺之遙的廣和居的菜,這在前麵著重介紹過。而廣和居有一味最拿手的菜就是“蒸山藥泥”。徐珂《清稗類鈔》中記載道:
若夫小酌,則視客所嚐,各點一肴,如……廣和居之吳魚片、蒸山藥泥。
魯迅先生經常照顧廣和居,是老主顧,自然吃過蒸山藥泥,一定是很欣賞這味名菜吧。什麼叫蒸山藥泥呢?《光緒順天府誌》記雲:
薯蕷即山藥,冬月掘根,可蒸可。京師以豬油及沙糖和之,蒸爛,謂之山藥泥。
蒸山藥泥是最高級的吃法,魯迅先生日記中所說的蒸山藥,可能就是削了皮,一段段地上鍋蒸爛了,蘸綿白糖吃,因為這樣吃簡單易辦,而且十分甜軟,入口即化。再有就是削了皮,切成菱形斜塊,煮山藥湯吃。煮時用文火,多煮一些時間,那湯雪白細膩,比牛奶還濃,還滑潤,而且沒有油膩。加白糖吃,真可以說是玉液瓊漿,冷天一碗下肚,遍體生津。魯迅先生正在胃病期間,又趕上天氣極冷,晚食山藥作飯,想來一定是煮了吃的吧。
北京出產好栗子,魯迅先生也很愛吃。癸醜(一九一三年)九月十八日記雲:
張協和饋煮栗一甌,用以當飯,食之不盡。
這也是很傳神的一則日記,可看出先生飲食之愛好,也可想見這甌煮栗之香甜。江南一帶栗子的別名是“天津良鄉”,而北京人也常說“良鄉栗子”,實際良鄉近在京郊,良鄉栗子也可以就說是北京栗子。但北京附近最好的栗子卻並不一定出產在良鄉。柴桑《燕京雜記》中記雲:
栗稱漁陽,自古已然,其產於畿內者,在處皆然,尤以固安為上。
固安縣實在京南,而人們總以幹鮮果品來自京西山中者為多,所以良鄉栗子就大大出名了。北京的栗子比南方的大板栗子質量要好得多,又甜又糯,人們豔稱糖炒栗子,而實際煮栗子吃起來更有味道。煮栗子不是白水煮,而是鹵煮五香栗子,先把生栗子每個連皮切個十字刀,然後加少量的鹽、花椒、桂皮、大料等,在火上加水慢慢煮,煮的越透越好,吃來甜中有鹹,一股別有風味的栗香,是筆墨難以形容的。所以魯迅先生以之當飯了。
至於北京的糖炒栗子,昔時一入冬天,各家幹果子鋪門口,都是爐火熊熊,不停地在那裏炒來叫賣,那是更有名氣的食品。陸遊《老學庵筆記》所記“李和兒炒栗”的故事,就是有關北京炒栗的最有教育意義的故事。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一日北京淪陷後有人寫《食炒栗詩》雲:“燕山柳色太淒迷,話到家園一淚垂。長向行人供炒栗,傷心最是李和兒。”這個既可見當時一些人的想法,也可存炒栗的一個新掌故了。
北京出產的水果,有不少著名的品種。《天咫偶聞》卷十記雲:
京師之果,味以爽勝,故俗有南花北果之諺。如一梨也,有鴨兒梨、金星波梨、紅綃梨、白梨、秋梨、鴨廣梨、酸梨、杜梨。一蘋婆也,有林禽、虎拉賓、酸賓子、沙果、秋果。一葡萄也,有公領孫、兔兒糞、馬奶白葡萄、酸子葡萄。……
曼殊震鈞說的已經很多了,但還沒有說全,比如葡萄,還有玫瑰香葡萄、水晶葡萄等等。乾隆時汪啟淑《水曹清暇錄》中也說:“都門市中水果,味之美者……葡萄有六種,馬乳最佳。”可見北京的葡萄好是有悠久曆史的。魯迅先生十分喜歡吃北京的水果,日記雖然簡單,但卻留下了這方麵的很生動的記載。壬子(一九一二年)九月五日記在什刹海的飲茗後說:“又步至楊家園買蒲陶,即在樹下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