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鄉兄自小生長北京,耳濡目染,對北京這座文化名城,熟習如數家珍。自三十年前南來後,每年暑假,仍要回去住上一個時期,去看看琉璃廠的書肆,廣和居的舊址,什刹海的山影,來今雨軒的茶棚,循著魯迅先生的行蹤,引起許多遐想。去年秋天,他又從北京南還,路過蘇州來看我,談及謝國楨先生正在北戴河休養,我問他,何不趁便前去觀光。他回答說:我對於陌生的地方,興趣不大;惟獨北京,像幼年讀熟的一部書,總是一年一度,前去溫習一遍。溫故如新,總有新的發現。陶淵明所說的“日涉以成趣”,這更使我了然,他的《魯迅與北京風土》的寫作,一方麵出於對魯迅先生的景仰,另一方麵則出於對北京具有深厚的感情,於《魯迅日記》中寥寥幾筆的記載,一經鉤稽,魯迅先生的音容笑貌便躍然紙上了。
過去我曾非常喜歡看劉侗、於奕正合寫的《帝京景物略》,盡管它被紀昀斥為“偽體”,但記載的確翔實。如“略例”所雲:“成斯編也,良苦:景一未詳,裹糧宿舂;事一未詳,發篋細括;語一未詳,逢襟捉問;字一未詳,動色執爭。曆春徂冬,銖銖緉緉而帙成。”可見這部書是他們兩人經過辛勤的實地考察,反複的文字推敲才寫成的。雲鄉兄此書,所下功夫,正與之同。所不同者,乃以《魯迅日記》為經,以風土景物為緯,撫今追昔,因人寓景,所謂識小可以見大,比一般的研究著作,讀起來要有味得多。再說,現在北京的麵貌,與魯迅生活的年代相比,已有很大變化,隨著祖國建設的飛躍發展,今後北京的麵貌,肯定還有更大的改變。此書的寫成,且不談別的意義,僅就忠實地記錄魯迅生活年代北京的麵貌而論,其有助於後來的讀者,即可與酈道元之注《水經》所起作用近似了。由是觀之,劉侗、於奕正之記帝京景物,又瞠乎後矣!
拉雜寫了這些,為此書拖一條狗尾巴。是為跋。
於蘇州之壩上寓樓
一九八一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