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牛二,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當時京城在開封,開封也叫汴梁,為什麼叫汴梁,我不太清楚。那時候的開封,據說是全世界第一大都市,相當繁華熱鬧,地球人都知道。那年頭,無論誰擁有開封戶口,都非常自豪。
不曉得哪個小子吃飽撐著,寫出一部破《水滸傳》,把我的事情也寫進去了。書中介紹,我是京師有名的破落戶潑皮,情況基本屬實。但是,我不喜歡那種口氣。破落戶怎麼著?破落戶,說明咱家原來很富,現在變窮了。小時候聽父母說,我們的祖上賊有錢,拿金杯喝酒,捏銀筷吃飯。如果沒破落,我可以舒舒服服當少爺,用不著當潑皮。潑皮好像是貶義詞,甭管褒也好,貶也好,我就是潑皮,誰敢拿我怎麼著?
想當初,父母總是勸我,要我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以便升官發財重振家業。可是,我覺得讀書實在沒勁,硬著頭皮咬文嚼字,猴年馬月也中不了舉人進士。父母看我不是讀書的料,又勸我拜師學藝,好歹掌握一門手藝,將來不愁沒飯吃;或者開一家店鋪,做一些小生意,慢慢地也可以發家致富。學手藝,做生意,我都不感興趣。當學徒,一天到晚要受師傅約束,弄不好還得挨栗鑿;做生意,成天起早摸黑,睡不好安穩覺。不讀書,不學藝,不做生意,並不意味著不想過好日子。我反複琢磨,發現街上的潑皮混得蠻不錯,這行當對我比較適合。
當然,當潑皮也沒有想象得那麼容易。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開始做潑皮確實難。從決定做潑皮起,每天要上街做三件事——撒潑、行凶、撞鬧。幹這些事情,既需要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也需要打得贏挨得打的力氣。感謝上蒼,我家雖然破落,父母還是給了我足夠的營養,我雖相貌有些醜陋,但體格相當強壯,加上天生好胃口,吃嘛嘛香,身體特棒。就這樣,我成天在街上橫衝直撞,看誰不順眼,就伸手打誰。沒過多久,我就在所居住的街道出了名,街坊鄰居無不懼怕,他們經常告誡孩子或家眷:“千萬別惹牛二,他是潑皮無賴,盡量讓著他為好,看見他做壞事,也不要告發。”個別不識相的也告官,讓官府把我抓起來,畢竟我沒犯大法,父母拿東西當了,很快就能把我贖出來。出來之後,我就糾纏那些告狀的不放,他們不賠小心道歉,就鬧得他家雞犬不寧。我是牛二我怕誰?沒有人敢跟我玩兒到底,不管哪個跟我玩兒,到後來隻能忍氣吞聲。不過在小區出名,隻是小菜一碟,要做就做大潑皮,不能做小潑皮,小潑皮沒有大出息。橫下一條心,掃蕩開封城。經過東拚西殺,我名聲越來越大,許多小兄弟像沒頭的蒼蠅圍著我轉,跟著我一起吃香喝辣。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是膽小鬼說的屁話,不信你打聽一下,自從我牛二出名之後,我想幹嘛就幹嘛,誰也不敢擋我的道,誰也不敢找我的茬兒。我是潑皮我怕誰?當潑皮怎麼的,隻要潑得出名了,照樣名利雙收。像我這樣有名望的潑皮,別說吃喝嫖賭不用花錢,就是花錢也花不完。你也許感到奇怪,正經的連個職業都沒有,哪有經濟收入。有道是,魚行魚路,鱉行鱉路,潑皮有潑皮的來路。實不相瞞,我的來路主要是收取保護費。在我的地麵上,所有做生意商販都得定期向我交保護費,不交現錢就拿東西抵。我沒有學曆史,不知哪朝哪代開始有保護費一說,反正混進潑皮行列,就曉得這行情。許多商販心裏似乎不太情願,卻又不得不交。有誰膽敢不交費,用不著牛二爺親自出馬,手下的小嘍囉就會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也許有人會問,難道官府允許咱們為所欲為?這事很微妙,官府有時候迫於民意,也提出保護良民打擊潑皮,但多半是雷聲大雨點小,即使動真格的,裏麵也有鐵哥們兒通風報信,咱們總有辦法擺平。通常情況下,衙門的人跟咱們打得火熱,有的甚至向別人炫耀跟我關係鐵,意思是顯示他有能耐,黑白兩道都玩得轉。特別情況下,衙門的人為了突擊完成某些攤派任務,往往要請咱們出麵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