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的空氣,透明的陽光,夏季濕潤的空氣濾洗著每一張呼吸的肺葉。像風中飄然而落的一粒種子,鄉下同宗的一個侄子李紅旗,固執而堅定地來到我棲居的不是城市,但有著城市規模的“城市”。不獨來到,而巨像鄉下汙泥中的蓮,任狂風暴雨,不染不妖、不蔓不枝,挺挺而立,傳遞著來自農人的嫋嫋清香。
那是許多年前的一個午後,仍在酣眠中的我被不間斷的電話鈴聲聒醒。
“誰這麼沒禮貌,午休時間打電話?”我沒好氣地拿起電話並在心裏嘀咕著。“小叔,我是紅旗,想去你那兒找點活幹,”不等他把話說完,我連聲拒絕著:“別,別,千萬可別來,我這裏是個小城市,下崗職工一大堆,本市大多數單位的工資都發不下來,你到這兒打工能掙啥錢?想掙錢還是到南方去吧。”
說實在的,給他說這些是我的真心話。從上世紀80年代末進入這個城市,我這個生產隊裏一步步走出來的不甘寂寞的人在這裏摸爬滾打了將近20多年,從一名宣傳幹事到農場的宣傳部長,再到分局組織部工作,親眼看到了時代變革引起很多國企從輝煌到沒落的風風雨雨。多少國營企業的廠長、經理,淪落為私企的打工者。當然也有成為百萬富翁的,但那畢競少而又少,很多人都遠走他鄉到經濟發達地區發展去了。
“小叔,我就在你家的樓下,你下來一趟吧。”真是老李家的人,說話和曾經的我一樣直、一樣倔。我在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中迎接了這位有點血緣的來自本家的不速之客。
一壺小磨香油,一袋子裝著鄉下土特產的魚皮袋子,一個破日的大皮包和一頂發黃的草帽,一雙大腳和粘著幹泥巴的綠軍鞋;他帶著鄉情和泥土,帶著樸實和力量來到了我的麵前。
“小叔,你隨便給我找個地方,隻要管個吃住,就是不給工錢都行。我一定會幹出個樣子,不會給你丟臉的。”看著他一臉的誠懇和堅韌,就像父親生前飼養的那頭年輕犍牛抑或是家鄉厚重的黑土地,我實在無法拒絕。
清風徐吹,月光漫卷,時光的年輪碾過崎嶇,也許是天道酬勤,也許是生命有因,從在火車站抗“大個”到蹬倒騎驢,再到買了三輪車給人灌煤氣,最後成了煤氣廠的廠長,這個鄉下的盲流,幾年時間競完成了從醜陋土雞到華彩鳳凰的曆練和涅磐。現在,當他駕駛著讓都有市人都豔羨的高級轎車穿梭在大街上時,我真的是感到了人的力量和勤奮的魔力。
問他成功的經驗,他嘿嘿地笑笑:“幹,實實在在地幹,用盡心力地幹。”天有日月星,人有精氣神。他不知道“不移、不淫”,但知道“不屈”;他不理解“精神、高貴”,但懂得“爭氣”。他說,我是個男人,從咱莊上走出,就決不給莊上丟臉!這多像我老家門前那棵大樹,隻要頭不折斷,就向上生長著。
一樣的天空,一樣的明月,而不一樣的是一個人行走的姿勢。紅旗是幸運的,他這棵帶著鄉野溫度的種子,用勞動和堅強,撐起鄉下人的頭顱和骨骼,用拒絕和堅守,抒寫著打工者的名字:頑強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