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至新居,妻子又添置了一個嶄新的鞋架,那紫紅色的鞋架裏擺了一家三口常用的新日鞋子。每逢看到這品牌各異、款式講究的鞋子,我的腦海裏便會播放出一組組關於鞋的“動畫片”。
還是在妻子懷孕時,她就背著我精心地給未來的小寶寶製作小布鞋,那是愛心溢懷的鞋。從沒有做過針線活的妻子在甜甜地而又笨拙地認真縫製,那股專注勁著實讓人感動。有時手指被針尖連續紮破好幾個小洞,冒出殷紅的血汁,她就把手指放進嘴裏吮幹,再一針一線執著地縫下去。偶有客人串門,她就羞澀地,慌忙地把鞋子藏在坐墊底下,然後才敢開門。
隨著孩子的呱呱墜地,小布鞋便穿在那雙白嫩的腳上,不久,小寶寶便從他母親的膝蓋上踏向父親的手掌,倘佯在柔軟的、溫暖的愛的路上,我便覺得那是人類最初、最幸福的行走旅程。
人的一生都離不開鞋,鞋像車子,運著人們不停地奔走;鞋像船兒,載著人們毫不疲倦地航行。
我的童年是在沂蒙山區渡過的,那裏的貧窮給我的童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一年四季終日操勞的母親一到冬天的晚上還忘不了給她的六個兒女和丈夫一雙雙地縫製布鞋。母親在寒夜裏坐在如豆的油燈下,帶頂針的手握著銀光閃閃的針錐在烏黑的頭發上蹭一下,針錐紮進硬的鞋底和鞋幫,隨後小針沿著紮過的地方牽著麻繩味啦味啦地扯過去、竭力拽緊。母親的眼睛常常熬得通紅,可當我們穿上新鞋在地上得意地來回走動時,母親被牽動的目光又忽地明亮起來。
但溫暖、舒服的新鞋子畢競不是我們這些鄉下孩子經常擁有的,平時隻能穿打著補丁的日鞋,隻有到了過年才能盡情地享受。上學後,父親怕我凍壞了腳,就用他粗糙的大手給我編織草鞋。然而,父親的愛心並沒有換來我的溫暖和舒適,每當從學校走回家,我的腳後跟被草磨得又紅又腫。
後來,父母領著我們兄弟姐妹舉家遷到北大荒。剛讀中學的我,從插隊的北京知青得到了一雙半日的皮鞋,當時穿在腳上雖然覺得硬邦邦的,可沒穿多久就慢慢地適應了。
結婚之後,我喜歡穿皮鞋,妻子也願讓我穿,她說皮鞋配上西裝風光、神氣、瀟灑,因此,以後的生活中,皮鞋與我形影不離了。
前些日子,在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了一雙壽鞋鞋樣。我眼前便浮現出母親患病之初,一針一線縫製自己壽鞋的情景。我清楚地記得,她老人家閉上眼睛時,兄弟姐妹們給她穿上壽鞋,在嗚嗚咽咽、悲悲切切地哭喊聲中,我們用淚眼目送母親奔赴黃泉的路途,那藏靜色、肅穆沉重、陰氣森森的“壽鞋”,孩子們往往想到不寒而栗的東西,讓我聯想起一位勤勞的母親一生的漫長之路……
光陰荏苒,星移鬥轉,我們的鞋架由日換新、由小換大,鞋子也是在不停地更新。冬天夏天各異,陰天晴天不同。當鞋日之時,我們會隨手扔掉,可有關鞋的故事,我卻怎麼也扔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