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大廳時,我驀然發現窗前站著一個頭發烏黑、麵容姣好的女子,她側著身子靠在窗欞邊,日光落在她的發際眉梢,散發出柔潤如酥的光澤。她有些羞澀地低垂著目光,似乎在想心事,又似乎在定睛看著房間裏的某個角落。
正當我吃驚地望著那個女子說不出話來時,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走了過來,他把女子的肩膀略微扶了扶正,又托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龐向上仰了仰。然後,他後退幾步,端詳片刻,滿意地點點頭。
“這個姿態剛剛好,不要亂動哦。”說著,他拿起畫筆在畫布上描畫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對女子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模特。”
女子並不言語,隻忽閃著清亮的大眼睛嫣然一笑,露出碎玉一樣潔白的牙齒。
“青裳。”另一個身材魁偉的中年男人出現門口,朝那位女子招手呼喚。
女子答應了一聲,身形輕盈地一扭便離開了。窗前隻剩下那個年輕男子,神情悵惘地望著女子站過的地方。
青裳!這個久違的名字剛一進入我的耳膜,我就忍不住脫口叫了起來,而當我的聲音一衝出喉嚨,眼前的情景仿佛薄薄的霧靄被風吹破了一般,瞬間不見了。
青裳……我一再囁嚅著這兩個字,心神恍惚,腰膝發軟,腳步踉蹌地爬上樓回到臥室,在藤搖椅前跌坐下來。
是我在做夢嗎?白日夢?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頰,很痛,可以肯定我還醒著的,但剛才的一幕,又是怎麼回事呢?
不是夢,就是幻覺。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心想難道是剛才在花園裏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出現幻覺了?我站起身,走進浴室把毛巾用冷水浸透,然後敷在額頭上。
一股清涼透過肌膚滲入心脾,我不由得精神一振。
忽而一念閃過——那個青年男子的模樣分明是我最熟悉的。我曾經看過爸爸讀大學時的黑白照片,適才站在窗前的男子儼然就是當年的爸爸。
爸爸年輕時,也與青裳有過交集嗎?我暗想。我隻知道媽媽與青裳情同姐妹,可從來沒聽說過爸爸和青裳之間有什麼瓜葛呀?倒是韓子鬱當年供職的大學就是爸爸就讀過的母校,若是他們之間曾有見麵之緣,應該在情理之中。
我想起媽媽在電話裏一再叮囑我的話:“關於錦廬還有青裳的事情,都不要跟你爸爸提及。”難道,當年還發生過其他不能被觸碰的往事嗎?我不由得皺起眉頭,心緒煩亂。
“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我還在自顧自沉思時,冷不防聽見有人說話。我一驚,猛然抬頭發現是穆寒,正站在我身邊。
他穿了一件翻領短袖恤衫,下麵是淺色的斜紋純棉麵料的褲子,腳上則是一雙看起來很舒適的休閑皮鞋。說實話,我幾乎沒有見過他不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所以,他的裝束和他的到來一樣讓我感到很意外。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問。
“剛到。錦廬裏裏外外的門都開著,我一路走上來,一點聲音都沒有,我都快被嚇死了,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他的語氣滿是苛責的意味,但望著我的眼神卻充滿關切。
“哦,對不起,我剛才到外麵去轉了轉,回來時忘記關門了。”我難為情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總是這樣丟三落四的,要是讓心懷不軌的人逮著機會進來做壞事,就麻煩了。”穆寒順勢把我拉進懷裏,緊緊地擁抱著我。
“其實門鎖本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要是真有壞人圖謀不軌,憑借幾把鎖哪裏擋得住呢?”我哧哧笑著替自己辯解。
“道理是沒錯。但自我保護意識總要有吧。我辦過的案子裏有很多都是可以防患於未然的,可是當事人沒有放在心上,疏忽了,最後釀成不可收拾的結果。”穆寒義正詞嚴地說。
“知道了,我會當心的。”我覺得自己像是臥在河底的石頭,自以為很強硬,而穆寒則是那汩汩流淌的河水,無須興起驚濤駭浪,隻在輕波細流中就把我的棱角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