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善解人意的金魚(1)(1 / 1)

我分不清自己是被宿醉的頭痛疼醒的,還是被那不合時宜兀自肆虐的風聲驚醒的,隻知道一睜開眼睛就立刻感覺頭昏目眩,心慌胸悶。

我吃了兩片阿司匹林,喝了一大杯蜂蜜水,然後裹著長披肩坐在藤搖椅裏養了好一會兒神,仍然沒有些許好轉。

嗚咽的風聲一時高起,一時低回,一時又恍如怒不可遏的困獸,用同一頻率不間斷地嘶吼。之前所有不為所動的耐受力竟然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我隻覺得不堪其擾,不勝其煩。

穆寒打來電話關切地問我睡得怎麼樣,有沒有吃飯,並說他本來是要留下來陪我的,但事務所臨時有急事,隻好趕回去。

我很難為情,悄悄詢問自己是否酒後失態。

“本來我還以為能聽到你的酒後真言呢,誰知你趴在桌子上睡得像個醉貓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穆寒朗聲笑著說。

我也笑了,但那笑聲一衝出喉嚨,便引來一陣劇烈的頭痛。我趕緊住口,手指用力抵在突突亂跳的太陽穴上。

“不說了,去忙吧,我也要工作了。”我耐不住痛楚,沒心思多說話,更不想讓穆寒擔心,急急收住話頭。

其實,以我此刻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專心寫字,索性什麼也不想,放鬆心情,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一邊散步閑蕩一邊東張西望。

走到樓下客廳的時候,我發現茶幾上放著一個玻璃缸,才想起昨天於焉送來的金魚,趕緊湊到近前去看。

那是一條很有特色的金魚。紅頭白鱗,紅白相間,鮮豔悅目。尾巴又大又薄,遊動時如一縷輕紗,飄忽而柔美。

於焉說它是什麼品種來著?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於記起是“一萼紅”。禁不住感歎,那位能琢磨出這等名目的人,一定有很深的文化底蘊,沒準還是個讀書破萬卷的主兒呢。

一萼紅是詞牌名,其來曆頗為神奇有趣。據說楊玉環有一天早晨剛化完妝,宮女送來一枝白牡丹,楊貴妃對著鏡子將花簪在鬢邊,因為手上沾著未洗的胭脂,所以白牡丹的花瓣被染紅了。第二年花再開時,每朵白牡丹上都有一片花瓣是紅色的。唐明皇知道了也嘖嘖稱奇,隨即為愛妃寫了一首《一撚紅》曲,後來詞名也依此沿用,曰《一萼紅》。

再看那條金魚頭上的一抹紅色,與楊貴妃隨手一撚染紅的白牡丹花瓣,果然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僅鮮活生動,而且綺麗脫俗。

“給你取個小名吧。叫緋兒怎麼樣?緋紅的緋。今後我們要在同一屋簷下,做同居室友了,請多多關照哦。”我輕聲細語地對金魚說。

玻璃缸裏的金魚似乎有些認生,對我的親切示好有些不知所措。它沿著缸壁不停地翻舞,大尾巴忽上忽下,動作迅捷,仿佛要跳出水麵,逃到玻璃缸外麵去。

“是不是嚇著你了?”我問,“別怕,這個大房子裏隻有我和你兩個是會喘氣的。雖然以前我沒有養過金魚,但是相信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讓你每一天都過得衣食無憂,優遊快樂。”

我捏了一點麵包渣撒在水麵上。

“緋兒,餓了吧。吃點點心,休息一會。”

緋兒卻不屑一顧,仍然惶惶不安地遊來遊去。看著它的激烈表現,我的眼睛都感覺累了。

“要不然我們到花園去透透氣,吹吹風吧。”

我捧著魚缸走到門外,陽光剛剛好曬在頭頂,溫暖而明亮。風混合著花草的清芬徐徐而來,拂過發際眉梢後又緩緩而去。

“緋兒,這株即將開花的樹叫合歡,你知道嗎?”我說著把魚缸放在石桌上,合歡樹的影子在水麵上斑駁搖曳。

緋兒好像聽懂了,迅即安靜下來。它的身體幾乎是一動不動的懸停在水中,抬起頭望著前方,那副姿態就像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芭蕾舞演員,優雅而高傲。

“原來你喜歡房子外麵的世界啊。好吧,以後我會經常帶你出來的。”我把手掌貼在玻璃缸的外壁上,緋兒竟然擺著尾巴遊過來,嘴唇輕輕地碰觸著我的指尖,像是在用親吻來表達感激。

我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為一條魚的善解人意而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