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分了些神,但見段竟琮已將一壺桃花醉喝得見了底。他將壺蓋掀開,倒執壺身朝我示意,表示自己已將一整壺酒痛快飲盡。
這是無言地催促我喝酒呢!我見狀亦笑著將自己杯中之酒飲盡,才算是回話。席間的氣氛忽然再次沉靜了下來,我等了半晌,見他尚且清醒,才算放下心來。
此時但聽段竟琮又道:“這些年……你在奉清如何?猶記得那日在奉清祈連宮,我瞧著平覆侯褚雲深好似對你……”
他並未說完,已搖搖頭喃喃笑道:“我早該想到的……你這樣的女子,總是能輕易地將旁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我瞧他今晚好似頗多感慨,原不想攔他傾訴之意,然褚雲深如今在我心中亦是一個禁忌的名字,不能再提。於是我隻得出語對段竟琮道:“你莫要再喝了,喝多了容易說醉話。”
段竟琮聞言卻執著空空如也的酒壺,對我擺擺手,道:“問津,我沒醉,我沒醉,你聽我說完……”
他從懷中拿出一枚鎖片,無比珍愛地放在掌中摩挲道:“你贈與我的成心鎖,我一直戴在身上。你不知道,曾有幾次,我忍不住同他產生爭執……有一次他惱火地就要拔劍殺了我,卻忽然看見了我腰上佩著的這枚成心鎖,這才忍下了殺意……”
段竟琮眼中的落寞之意愈加明顯:“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你的行蹤,聽聞你為保下奉清不惜殉城,我是多心痛;後來知曉你在奉清的威望愈重,我也著實替你歡喜;當聽說你在祈連宮裏立下重誓,不願再返回涼寧時,我心裏又是多難受多失落……”
說著說著,他好似想要流下眼淚來:“問津,好多次我午夜夢回,總夢見你回來了。涼寧還沒退兵,九州還在戰亂,你卻回到了恒黎宮……每到此時,我總會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想起你立下的毒誓,然後再從夢中驚醒……”
段竟琮一手執著成心鎖,一手慢慢朝我伸出,想要握住我的手。聽了他的這番話,我雖有些動容之意,卻終究沒有伸手回應他。
段竟琮見狀,雙眸之中的失意與傷痛更盛,喃喃道:“有時我很想你,很想見你,然每每想起你立下的重誓,我便隻能強抑住自己心裏想見你的欲望……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隻要你在奉清過得開心快樂,我便可以安心了……”
話到此處,桃花醉的酒勁終於使他醉倒在了席間。我隱隱聽得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若有一日你當真破誓食言,回到了涼寧……那麼這個詛咒,便落到我身上吧!由我來替你承受,我替你應誓……”
聽聞此言,再看著段竟琮俯身趴在案幾上的宿醉模樣,我眼中終是忍不住有了淚意。他曾經對我的愛重嗬護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
說到底,他如今這樣如履薄冰的尷尬處境,到底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是無辜的,其實是獨孤氏和段家欠了他。從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變成了以蛟充龍的假宗親,他心中定也有苦難言。
我將眼角的濕意擦幹,招來段竟琮的貼身隨侍服成,對他道:“太清王醉了,我派幾個人,和公公你一道送他回屏淩宮吧。”
言罷我正待喚人前來,豈知段竟琮卻忽然拽著我的衣袖,胡亂喊道:“問津,段竟瑉欺人太甚了!他一直想要逼我交出獨孤一族的隱秘勢力,再將獨孤氏一網打盡……他不想再遵守母後臨終時他許下的諾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