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直見清敏發了話,誠惶誠恐地應著,一邊斜著眼睛瞧我,一邊回道:“都好,都好。就是許久不見你的消息,太奶奶一直念叨著。早前還說了想接你回京,結果——”
“父仇未報,含冤未雪,清敏怎敢顧及那些個兒女私情。”清敏幽幽地歎息,一隻手把鬢角散落的碎發捋到耳後,另一隻手若無其事地撫過麵前的瑤琴,撥出一段幽怨的曲調。怎麼看都是個忠孝雙全才色兼備的奇女子,可是,不知為何,我就是對她熱心不起來。
“六哥兒此次東行,莫不也是被那賊子逼迫給趕出京來?”
一聽清敏這話,我才知道原來魯直也是留了一手的,沒把什麼話都往外說。隻是這廝今兒瞞著我出來行走,總不能這麼放了他,於是雙手狠狠一拍,震得窗台上的吊蘭都顫了顫。那柔柔弱弱的清敏姑娘更是一副嚇傻了的表情。
“可不是。”我大聲應道:“那顧老賊瞧上了咱們六少的紅顏知己,六少是什麼人,哪能噎得下這口氣,立馬鬧了個人仰馬翻。隻可惜那顧老賊勢頭太大,後麵還有皇帝撐著腰,咱們能屈能伸,就借著祭祖的名義出去躲一躲,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反正朝裏的事有老爺盯著,顧老賊翻了天也鬧不出事來。”
魯直哽了哽脖子,像是想找出什麼話來掩飾,但終究還是作罷,揮袖擦了擦汗,一副汗顏表情。清敏也似被驚到,一雙秋水般明亮的眼眨了眨,蒙上淡淡的霧水,垂首細語道:“原來是這般。也難怪,六哥兒去年就加了冠,怕是也要成親了吧。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嫁了你?”
“清敏姐笑話我了,魯家上下就數我最沒出息,我這又懶又散又沒上進心的性子,誰要真嫁了我,那才是虧了。”少見這小子如此謙虛,原來也是因人而異。這幅恭敬謙卑的態勢,卻不知做給誰看?
“六哥兒總是最厚道的,我們一塊兒長大,還有誰不知道誰。以前先生留的作業,總是六哥兒頭一個做好,端端正正地抄了給我們。我們做了錯事,也是六哥兒站出來頂罪的。那幾年,也不知為我們挨了多少冤枉板子,真是苦了你了。”清敏若有所思地說起往事,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在杏色燈光的掩映下,格外俏麗迷人。
我沉默,隻道魯直跟我一樣隻耽於嬉笑玩樂,卻不知那廝還有過如此踏實厚道的時光。那雙總是漾著賊笑的眸子,裏麵還有多少我從來沒看懂過的東西。我甩甩頭,這又與我何幹,過了這茬,辦完了這事,就跟著師父和老頭子一道出海漂流,那些過去的,將來的,榮華富貴、官爵前程,有的沒的,都再與我無關。
“三哥給你寫過信來。”魯直像是想起什麼,偶然問道。
清敏笑,抬抬手,像是要趕走什麼似的。“都過去了。六哥兒也知道我的性子,當初離京的時候我就說過,誰能助我報得大仇,我便嫁了誰。如今過了這許多年,我仍是這句話。隻是——”她幽幽低頭,秀眉微顰,輕撫胸口,黯然道:“年華似水,紅顏不再,怕是日後想從良也無人肯收。”
我笑著插言:“隻要清敏姑娘一句話,六少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那顧老賊雖然狡猾,但人作孽、不可活,日後定是不得好死。清敏姑娘花兒一般的人物,何必和他耗著,倒不如先尋個有見地的年輕人,一道來與顧老賊作對。我看咱們六少就是個不錯的人,年輕有為,正氣凜然,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清敏姑娘也放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