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朵爾城的最後黎明了。
白衣女子默默地跟在夜辰身後。對此夜辰似乎也不在意,落在衛兵層層保護之中,他甚至還有心情說笑。而沈寒則默默地落在最後,看著他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
沈家不是永遠的中立,西征戰爭看似是一場對外戰爭,實際上卻大大增強了聖殿軍的實力,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教宗實權正在一步步被這些軍人奪去。而沈家家主也終於在他來之前投向聖殿軍的懷抱,不過小心了上百年,沈家到底還是沒敢把這事鬧得世人皆知,甚至就是在沈家內部,知道消息的也就是家主和他兩個人。其他人仍是照常辦事,隻不過對誰有利,那就隻有家主知道了。
夜辰,這是個很棘手的人。沈寒和他打過交道,與他有過幾次交談,算不上深刻,但也不是一無所知。隻不過以前多少有些下級對上級的敬畏之心,看得不太清楚,直到這一路上聽取親信對夜辰在朵爾城的作為,他才了解那些人對夜辰評價的真正含義。
這是一個清高到骨子裏都透著風的人。他可以為了大局隱忍屈辱,卻也可以為了大局麵對一場不公平的群毆決戰。這裏麵固然有他太強的理由,但究其根本,他始終都是從大局出發考慮一切。財、權、利,在他眼裏根本興不起半點風浪。這也為什麼教宗和聖殿軍都對他提防的原因,他太強,卻也無欲,想要將他綁在鬥爭的戰車上,所需要的代價完全就是未知數。尤其當他不受任何人鉗製的時候,那他就是所有人的敵人。
殺了他,隻要壓力足夠,教宗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殺了他,聖殿軍更是彈冠相慶。一旦得手,沈家就可以一飛衝天,沒有什麼比這場交易更賺的了!
動不動手?
沈寒望著那個略顯疲憊的身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罪惡感。他生在聖殿,長在聖殿,從小接受的就是騎士式的教育,而今卻要親手毀滅自己的信仰,誅殺一個與這場戰爭毫無關係的人。但偏偏……
千載難逢!
沈寒眼中驀然閃過一束光,他坐直了身體,四處張望,眼簾掃過,是一張張麵無表情的臉,那裏麵的熱情灼得令他坐立不安。
“殺!!!”
一聲令下,沈寒身先士卒,一柄長劍驀然劃破長空。
當!
這一劍被攔下,沈寒卻感覺半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刀劍相交的震顫感由手臂直通臂膀,這一刹那,他甚至有種被一刀劈開的感覺。
“殺!!”沈寒狂吼,劍交左手,幾乎是以博命的姿勢向夜辰刺下。不過他並不是真的博命,因為在他出劍之前,身邊的親信和侍衛已經一同出手。
大批刀劍長槍映起的雪光連成一片,幾乎占據了夜辰所有視野。隱藏在刀光劍影下的目光刹那間變得陰沉狠戾,但也隻有一瞬,就迷在一片刀劍之下。
“殺!!”喊聲震天,男人們瞪著血紅的眼珠,全身肌肉緊繃著,臉更是扭曲得仿如地獄惡鬼。
這一刻,空氣凝固了。鮮血染紅天穹,在這雪夜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熱氣噴湧著,濺在這一張張雕像般凝固的表情上,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得手了嗎?
沈寒再劈下一劍之後就已經退開,他是此次行動的統帥,隻需要做一個姿態就好,沒必要跟夜辰這麼危險的對手交鋒。隻是這樣一來,他對局勢的掌握就沒有那麼直觀了,所以躲在人群之後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
男人們停下了動作,將表情凝結在自己一生中最恐怖最複雜的時刻。人群靜寂了幾秒鍾,一個渾濁的咳聲響起,令沈寒突然打了一個激靈。
“殺!!”
“他還活著!”
“快!動手!!”
沈寒大喝著,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他親曆戰事無數,卻從未參加過如此荒唐的戰鬥——無論是多對一,還是從性質上來講,這已經跟叛逆打上了聯係。但此刻,這些念頭被他統統拋掉,留下的隻有一個。
殺了他,我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