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林副軍長問:“你怎麼越獄逃跑呢?我還沒想出好辦法幫你……”

“首長,”大杜說,“判的不合理我才越獄呀,想出來找你去,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你。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他竟沒注意旁邊還站著個小芹。

“中央在成都召開了一個工作會議,要大力發展軍墾農場,就給了我十個團的兵力,讓我帶著到這裏來了。”林副軍長側轉身指指小芹說,“大杜,你看這是誰?”

他真的沒怎麼在意,轉臉一看,驚訝地喊了一聲:“小——芹——”然後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忘記一切似的要去擁抱小芹,小芹忙後退一步大喝一聲:“停——”

大杜懵了,似乎也清醒了,深深地鞠了一躬:“小芹同誌,冒失了,對不起——”

林副軍長在一旁嘿嘿笑了。

大杜連忙伸出手,小芹伸過手去就喊:“輕點,輕點兒呀。”

大杜笑笑說:“我也沒使勁呀。大記者同誌,你怎麼也在這兒?隨軍記者?采訪來了?”

“哎呀——”林副軍長歎息一聲說,“想不到吧,大記者就是為了你——”他接著一口氣說了小芹不辭辛苦來到這裏的目的。大杜感激得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擁抱當然不雅,剛才怪自己激動之下太冒失了,再握手就俗氣了,隻好又一個大鞠躬:“謝謝大記者,謝謝大記者,謝……對不起你……”

他一直不停地鞠著躬,小芹捂著嘴嘿嘿一笑說:“人各有誌,這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大英雄,別沒完沒了了。”

大杜這才停了下來。

在小芹眼裏,大杜是最聖潔最值得敬重的男人;在大杜眼裏,小芹是最聖潔最值得敬重的女人。他們的情操都像金子一般閃光,像泉水那般清澈閃亮。

警衛員在一旁說:“首長,您還沒吃晚飯呢,估計兩位客人也沒吃吧?”

“那肯定是,”林副軍長說,“好,快到炊事房打三份,噢,不,打五份飯菜來。”然後對大杜說:“我差點給忘了,你就得吃三份呀。”他接著問:“你到北京找我的時候,醫院給你出的那個方管用嗎?”

警衛員麻利地走了,大杜笑笑搖搖頭說:“哪有時間細掂對呀,再說,蘿卜、菜也貴著呢!”他接著問:“林副軍長,你帶來多少兵開荒呀?”

林副軍長伸出一隻手翻了一下說:“十個團。”

小芹說:“我在內參上看見了,1956年,就有十多個團的鐵道兵開進北大荒了,據說戰果赫赫,這是國家為解決全國人民吃飽肚子的一個好辦法。”

“是呀,要在這祖國的東北大平原上建設一個共和國的大糧倉,”林副軍長說,“你還記得不,在我辦公室的時候,我和你說過,我們發行糧票的目的最終還是為了消滅糧票。我負責發行糧票,現在又開始了負責消滅糧票的戰鬥……”

正說著,警衛員端來了五份飯菜說:“首長,請和客人用餐吧。”

林副軍長說了聲:“來,來,來。”自己帶頭坐到了簡易的飯桌旁,大杜先隨著坐下了,小芹才坐下。大杜沒心思吃,歎口氣說:“噢,首長,我有愧,太有愧了。”

林副軍長問:“什麼意思呀?”

大杜傷感地說:“您讓我當糧庫書記沒多久,統購統銷的政策理解了,沒等幹事兒,就弄成這個狼狽相了……”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林副軍長說,“不,我倒認為,你是誌願軍戰鬥英雄,回國後是‘抗餓英雄’。這個‘抗餓英雄’,雖沒有在朝鮮戰場上的赫赫戰功,卻是那赫赫戰功的精神在閃光,給糧食人積累了經驗和教訓。中國共產黨要解決全國人民的吃飯問題,是何等的艱難呀!你沒來的時候,我還站在這裏發愁。你有這種精神太可貴了,這種精神可以鼓舞我的軍團,也可以給人民以希望。”

小芹問:“林副軍長,誌願軍戰鬥英雄我理解了,你能不能具體說說,這個‘抗餓英雄’到底是種什麼精神?”

林副軍長說:“大杜有胃亢進病,自己本來比誰都餓,卻時時想著和關心老百姓,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有你這樣的榜樣,這就讓老百姓看到,我們能夠領導全國人民解決吃飽肚子的問題,是可以讓蔣介石、艾奇遜氣得喘不過氣來的。這就是我說的‘抗餓英雄’的重要意義。”

小芹說:“說得好,還是首長水平高,說得好哇!我就寫篇采訪大杜同誌的通訊,題目就叫做‘昔日戰鬥英雄,今日抗餓英雄’。”

“好,這題目太好了!”林副軍長說,“才女,快吃飯吧。”

大杜吃了幾口,把碗筷往桌上一推說:“嘿,英雄?我算什麼他媽的英雄,純粹是狗熊。”

林副軍長笑笑說:“怎麼能是狗熊呢?”

“您說,我的老首長,”大杜義憤填膺地說,“我明明是對的,卻被判了勞改;弄虛作假坑老百姓的呢,還青雲直上。有理的鬥不過沒理的,這不是狗熊是啥?啊?你說說。”

林副軍長說:“放心吧,顛倒了的總會顛倒過來的。”

小芹也一放碗筷說:“我就是要想辦法把顛倒了的東西再顛倒過來。”

“唉——”大杜說,“顛倒吧,顛倒吧,你們就用嘴顛倒吧,顛倒個二十年,我他媽的土埋半截了。”他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來:“林副軍長、大記者,你們幫我出出主意,我下步怎麼辦啊?我是回去自首,還是藏到深山老林,找個山洞當野人呀?”

“得過且過,你就先藏在我這裏吧。”林副軍長說,“朝鮮戰場時,你是我的部下,立了大功,今天在糧食戰場上,你的用心沒有錯,隻是在程序上有問題。我有保護你的責任,我就不信,誰敢到我的軍營裏來抓人!”

“林副軍長,”小芹說,“我知道,國家成立農墾部,聽說大胡子部長挺厲害,不聽邪,你也歸他管,找機會向他說說,怎麼樣?聽說他要了一些感覺冤的右派作家來北大荒改造,挺保護他們,你也可以要個勞改保護保護?”

“哈哈哈……”林副軍長笑笑說,“敏感,敏感,當記者的就是嗅覺敏感呀,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在北京的時候我就去找過他了,可沒有見到,他現在正安排新疆、雲南、廣東等二十多個省和直轄市大辦軍墾、農墾事業,忙得很,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見到他的。”

大杜激動地說:“剛才我還在想,怕留下再給您添亂,準備走呢。聽老首長這麼一說,我又給您帶來麻煩了。”

林副軍長說:“怕添亂就不是我了!還有個原因,我不敢找大胡子部長,他給了我一個硬任務,完成不了的話,恐怕我也要惹來亂子。等完成了這個任務去找他,他隻要一聽有道理,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呀。”

大杜問:“什麼硬任務?我能使上勁兒嗎?”

“恐怕使不上,”林副軍長歎口氣走到掛圖跟前,拿起一根小木棍指著東北大平原東北角的一大片荒地上的十個黑點說:“不光我的副軍級官銜是他找軍委重新賦予的,十個團也是他給的,就連要辦場的這十個黑點也是他畫的,先遣人員已經做了調查勘探,水文、土質都沒問題,讓我建十個軍墾農場,今年開荒建場打基礎,當年開荒,當年打糧,明年就得像個農場樣,每個場少說十萬畝左右,和我要四千萬斤糧食……”

大杜忙問:“開荒工具呢,種子呢?”

“他讓縣裏準備了一些工具,都是刨鎬、人拉犁之類的。我說種子怎麼辦?他讓我找附近老百姓商量去,”林副軍長說,“這個大胡子呀,誰要遇見困難時找他,你們猜大胡子首長說什麼?”林副軍長自說自答:“我要是有尿,還用你幹什麼!我說,我可沒那尿呀。大胡子首長訓我說,有尿也得尿,沒尿也得尿。我說首長啊,就是沒尿怎麼尿呀?你們猜他怎麼說?沒尿我們給你捏出血來當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