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風比前幾天大了些,略帶了點寒意。清晨的天空像一張藍紙,雲層不知被風給吹到哪裏去了,隻剩下天邊稀稀拉拉的幾絲殘雲。一早,紅紅的太陽就從遠處的白色群峰頂上露了出來,它像是一個胖胖的揮舞著彩筆的畫家,先在天和山連成一片的縫隙裏塗上了一層粉紅色,接著便把冬日裏晴空中的幾絲殘雲也抹成了紅色。塗完這些顏色之後,它才又大大地塗了一筆朱紅。最後從山尖上往上一跳,把彩筆化成萬道刺眼的金光,鑽進火焰中不出來了。
早晨柳茹辛幫父親把羊群趕上山後,便站在坡頂看了一會兒太陽出來時的景色,心情舒暢地放聲唱起歌來:“涪江水呀,奔流忙,江邊要修水電房,山村的日子會變樣,定叫星星住農房。山村的日子會變樣,定叫星星住農房。”
“是誰,唱得真好。”張明山聽見這優美的歌聲從遠處傳來,禁不住讚歎著。他昨天剛回公社,就聽說周健去縣上找有關領導告狀。他打電話給向書記,秘書告訴他:向書記已去省裏開會學習,要十多天才能回來。張明山沒法和向書記聯係上,隻好把公社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又趕往回水坨。從公社到回水坨雖隻有十多裏山路,但張明山走得筋疲力盡。向書記從回水坨走時,告訴他:包幹到戶要擴大到全大隊,其餘幾個隊的步子還要邁大一些,把所有的土地全部按人承包到戶;對集體的財產進行清理造冊賣給社員……他就是回來辦這事的。此刻他剛翻過這最後一個山坡,欣喜的歌聲就傳進了他的耳裏。他便放下挎包,坐下來歇著。他剛坐下,歌聲就斷了。張明山本想看清楚是誰在那兒唱,可是由於清晨山林升起的霧氣遮住視線,他什麼也沒看見。不一會兒,歌聲又傳過來:“涪江水呀日夜唱,如今的路子通天堂,改革的步子還要大,致富的道路越走越寬廣。改革的步子還要大,致富的道路越走越寬廣。”
這柔潤而堅實的聲音透過寂靜的清晨的天空,從遠處飄蕩過來。它像來自遙遠的群山深處,又像是發自涪江的源頭。它好似一股淡藍色的清泉,淙淙地從岩石縫裏奔流出來;又像是輕輕蕩漾開的水波拍響了一個銀鈴子,把這山區的清晨襯托得更加清幽,更加寧靜。在輕紗般的乳白色的薄霧中,這歌聲越過山坳,伴著日夜喧唱的江水在群山曠野中飄蕩。
張明山一邊擦著汗,一邊盡情地聽著、欣賞著。歌聲時而遼闊奔放,時而高亢激昂,時而深沉婉轉,時而清脆悠揚,把聽歌人的思緒一下子就帶到了遠方。張明山覺得歌聲把山區的早晨點綴得太美了,如在畫中一般。它的情調是那麼鮮明強勁,又是那麼輕盈與歡快。歌詞裏充滿著無比的自豪和美好的願望,聽了真讓人高興,回味無窮。他還想再聽下去,可是歌聲再也沒了。看看大隊房背上的炊煙已盡,人們已回家吃早飯,他便提起挎包往回水坨走去。
他剛從山坡上下來,就碰上柳茹辛從坡上下來,便猜測地說:“剛才的歌兒是你唱的吧?還不知道你是個出色的歌手呢!等全大隊的土地承包完成後,我們開個慶祝會好好地熱鬧一番,到時請你給大家唱一首。”
柳茹辛忙不好意思地否認著:“社長,你別不調查研究就在那發言。天底下會唱歌的多著呢,我可不會唱。”
張明山哈哈地笑著說:“你這丫頭,開了個帽子鋪吧,才跟你走了幾步路,就給我戴了頂帽子。”說完,他看了下她那身裝束,誇獎道,“你這樣子還真像個放羊娃。”
柳茹辛低頭一看,見自己腰間還拴著根出門時就捆上去的草繩,趕羊的鞭子插在上麵,褲腳卷得一隻高、一隻低。她忙不好意思地解下草繩,整理了下衣服問張明山:“全大隊的改革試點工作什麼時候開始搞?上麵定了沒有?”
“我回來就是具體落實這件事的,上午我們工作組開會研究一下。”張明山和柳茹辛邊走邊說著,兩人快步往大隊走去。
張明山回到大隊後接二連三地開了幾個會,按照向書記的意思進行落實。村裏沒實行包幹到戶的其他幾個隊,見一、三兩個隊已經見到好處,都心癢癢的。如今既然在全隊做試點,都選出社員代表組成了土地丈量組和財產清算組,對田塊進行丈量、評等打級,對隊裏的財產進行登記、估價、造冊。工作組的人都分到幾個隊去具體負責,加強組織領導。工作進行得熱火朝天,群眾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興過,這樣勁頭十足。家家都像在辦喜事一樣,忙忙碌碌,說話的聲音大了,走路也精神了,心裏成天像喝了碗蜜糖水似的甜得說不出口。才幾天工夫,準備工作都基本就緒。幾個隊拿出了各戶承包田的具體分配方案,並進行張榜公布。之後,還要開全隊的大會,給社員們發土地承包協議書。會議定在當月的二十日下午召開。
就在張榜公布的當夜,回水坨大隊好多人都徹夜未眠。天還沒亮,陳長生就從床上爬起來,拄上拐棍,向外麵走去。這幾天他的腰痛病又犯了。他剛走到門邊,就被長生嬸叫住了:“三更半夜黑燈瞎火地你到哪去啊?”長生嬸責備似的問著,問完又數落起來,“一晚上你坐倒起來,起來坐倒地像吃了九牛臊樣,沒有一會兒安靜過,折騰個啥呀!都這把年紀,心還那樣靜不下來,興奮得一夜不睡。”
“我到承包田上去看看。”
“那幾塊田有什麼看頭,天天在隊上幹活都是見著的。”她心疼老伴,邊說邊阻止老伴出門。
“怎麼沒看頭,現在看和以前看感覺不一樣,這是我們往後生活的命根子,全靠自己去撥弄了。我們得時時刻刻為地裏操著份心,惦記著點,計劃著點。什麼時候蹬腿閉眼了,那才能不看不管。不能承包到手就算完事,不花心思,這田是種不好的。咱要是不比往年多出點糧食,就辜負了自己這些年的心願。以前是集體的土地,裏麵種啥,自己沒有決定權。現在不同了,我們想怎麼種就怎麼種,要千方百計地讓它多產東西。”陳長生邊說邊往外走。
微帶涼意的晨風,吹透了他的全身,並不停地吹拂著他身上披著的衣服,親密地送著他朝前走去。風雖然有些涼,可他渾身發熱,心頭一直像喝了烈酒燒乎乎的。這風吹到他身上恰到好處,舒服極了。他看看天空,黝黑的夜幕正被徐徐的微風掀開,遠處的天邊已吐出魚肚白,啟明星也將在黎明中隱退。麵前的山頭在黎明中顯現出影影綽綽的淡形,並將脫去它們身上最後一層黑色罩衣,宛如個個巨人在俯視著清晨的山莊。身後的村子依然被籠罩在黑藍色的夜幕裏,酣睡在寧靜的群山懷抱之中。他停住腳步看了會兒,從光線判斷,天快亮了,就忙著朝田壩走去。他剛轉上小路,就見張二虎從對麵走過來。他便馬上趕過去,向張二虎招呼著:“你來得更早。”
張二虎見是陳長生,高興地說:“從下午張榜公布起,我的心喜歡得就快跳起跑了,按都按不住。昨夜就往承包地裏跑了兩趟,這已經是第三趟。我是來打界樁的,我要把它牢牢地釘住。樁雖是釘在土地上,可它實際上是釘在我的心裏。幾畝田地承包來多不容易,不能讓它再飛了。一鋤一犁都不能讓人侵占去。你知道,我這幾畝田就是在我爺爺和爹手上,被地主張震山家搶去的。為了得到它,他們不惜把我一家人趕盡殺絕。要不是成玉大爺救我,別說今天還站在這裏,早活二輩子人啦。土改時人民政府把它還給我,1956年我又把它交給合作社,如今隊上又讓我承包回來。你說我能不高興嗎?”張二虎邊說邊掀開用衣襟包著的界樁。完了,他就到地裏打界樁去了。
陳長生也忙著要往自家田裏去看,繼續往前走。他的田旁邊是肖永才的,再過去是黃有新的田。還沒到田頭,他就見肖永才在那搬石頭界樁。
看陳長生走來,肖永才站起來,一邊用腳踩踏石樁周圍的泥土一邊說:“我承包的田挨著‘幹叫喚’家的,得防著他們點。全大隊的人挖茅坑都怕挨著她家,這回算我倒黴,給攤上了。各戶承包榜一公布,我就立馬跑到地頭,在田塊兩端挖了土坑做上記號。我怕她把坑填了,移位另挖,還在田邊石頭上用鑽子鑽上印跡。要是記號做到他家後麵,還不知道要往我這邊移幾犁頭寬。昨天我連夜到坡上打了幾個石頭界樁,並刻上我肖永才的名字,一個個背下來。這不才弄完,天就亮了。”
陳長生看了下他立好的石頭界樁,雖然上麵的字鑽得不怎麼工整,筆畫纖細而歪歪曲曲,但也能認得出來。他心想,大家確實把土地看得比命還貴。肖永才你別看他平時腦殼裏沒多少轉轉,可在這件事上比任何人都做得著實。他又和肖永才寒暄幾句,便來到自家田頭。在田裏轉了幾圈,他見前兩天量地插的竹簽還在。肖永才的做法倒提醒了他,他也要去做個印記,便抽了根竹簽在田埂上掘起坑來,掘完才放心地往回走。
37
各戶承包地張榜公布後,按原定時間開會,發土地承包證書。這天全大隊的人像過年一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穿上平時難得穿的新衣服。趙誌明也把他那件滌卡上裝拿出來穿上,下身穿一條洗得有點褪色的藍色褲子。這麼一打扮,人顯得格外精神。趙誌清把他存的一套黃色新軍裝穿在身上,還特地刮了胡子,顯示出幾分威武的軍人氣勢。趙誌軍今天穿上的是一套還有幾成新的舊軍裝,腰上紮了一根皮帶,頭上戴頂洗得發白了的軍帽,連領口上的扣子也扣得整整齊齊,儼然一個老兵的裝扮。柳茹辛今天穿的是楊永誌第一次碰見她時穿的那身衣服,顯出學生的秀氣樣子。王梅華和高素芬在臨時搭起的台子後麵準備慶祝演出,幫著給學生化妝。幾個回鄉青年也組織起來,湊了幾個節目。其他大隊的人聽說五裏壩開慶祝土地全麵承包大會,都跑來想看個究竟,打聽土地承包的詳細內容和做法。
會議沒開始,台子前麵就黑壓壓地站了一大片群眾。會議由工作組高素芬主持,張明山和趙誌清分別代表公社、大隊兩級組織跟社員簽訂土地承包協議。大會開始後,張明山代表公社講了包幹到戶的目的、意義以及具體實施方法,接著就開始給各戶頒發土地承包證書。念一個,上去簽一個,領取一個。這時歡慶的鑼鼓和鞭炮聲響起來,大家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張二虎畫完押,領到土地承包證書後,都不知道轉身,而是慌忙地往前跑。直到聽下邊的人笑起來,他才知道走錯了方向,忙從側麵跳下台去。陳長生領到承包證書後,把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小心地揣在懷裏,欣喜得眼淚嘩嘩地跑下台來。肖永才平時穿褲子都沒舍得多扯兩尺布上個腰,這次特地早早上街買了兩尺紅布,用來包發的土地承包證書。當叫到他的名字時,忙從懷裏拿出扯的紅布,讓趙誌清把土地承包證放在上邊,小心翼翼地包好才回到台下。黃有新上台去領時,見土地承包證書弄卷了一個角,忙用手撫平,又是哈氣又是用手壓的,像愛護自己眼睛樣……
發完證書,慶祝會就開始了。先由學生表演藏族舞蹈《翻身農奴把歌唱》,沒有服裝的就用紅藍紙剪成條,橫起貼在圍腰上麵,倒也像那回事。接下來是幾個年輕人跳《北京的金山上》。最後張明山提議柳茹辛給大家唱首歌。在掌聲中,她走到台前,用滿腔的激情唱了那支她自編的《龍門山,我的家》:“龍門山,我的家,天連著山來,山連著天。白雲半山跑,清泉淌山間。梯田一片片,農舍散林間。電燈閃閃亮,果香飄四方。啊,龍門山,我的故鄉。改革的春風將你改變得更加美好,更加漂亮。”第一段還沒唱完,台下就響起了叫好的歡呼聲。柳茹辛向大家鞠了個躬,表示謝意後,又接著唱第二段:“龍門山,我的家,山連著水來,水依著山。公路似彩帶,水渠修山間。茶葉綠油油,牛羊散山坡。果實壓斷枝,麥浪翻金波。啊,龍門山,我的故鄉。改革的成果將你打扮得無比妖嬈、無比多驕。”
台下的人都全神貫注地聽著,心全被她帶進了美好歌詞描述的意境裏。突然,歌聲停了,大家以為沒了,叫著再來一個。
喊聲停止後,柳茹辛才又唱起第三段:“龍門山,我的家。雲遮著山來,山托著天。雄鷹當空叫,濤聲響四方。新房一幢幢,歌聲隨風飄。鐵牛田間跑,工廠矗村邊。啊,龍門山,我的故鄉。在改革的大潮中,你掀起一個又一個新的浪濤。”
歡快、甜潤的歌聲在會場上空久久地回響著,優美的歌詞把家鄉的美景描繪得像仙境一般,令人心動,令人向往。節目完畢,大家就合著歡快的鑼鼓聲跳起了歡樂的鍋莊。在台子前的壩子上,人們盡情地跳呀、唱呀、笑呀。歡快的氣氛在好幾裏路以外都能感受到,充滿整個五裏壩的上空。
就在這時,周健帶著縣公安局的一幫人到回水坨抓人來了。警車已開到大隊外。他有過上兩次的教訓,不敢貿然進村。等到會場上的人走完,隻有工作組和隊上幾個幹部在收拾東西的時候,他才派人過來把楊永國找著,叫他通知工作組和大隊幹部別走,縣上有事宣布。沒過多久,警察就過來,走到趙誌清、趙誌明麵前,問明姓名後掏出拘捕證,把人押走了。周健這時才站出來宣讀縣委的處分文件:“張明山明目張膽地搞資本主義複辟活動,錯誤性質十分嚴重。撤銷萬山公社社長職務,立即回縣上交代問題。趙誌清、趙誌明嚴重破壞社會主義體製,對現實不滿,多次公開散布反動言論,大張旗鼓地在回水坨複辟資本主義。性質特別嚴重,開除黨籍,交縣公安局依法處理。”讀完,他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抬腿向車子奔去。
整個抓人行動前後不到五分鍾,大家還沒回過神來,車子就開跑了。大家聽到汽車開走的聲音,才被驚醒,一時急得沒了主見,不知怎麼辦。
過了一陣,趙誌軍才開口說:“不能就這麼讓他們把人帶走,我去敲鍾,讓全大隊人去追,抄近路把人要回來。”
楊永誌接上說:“你兩條腿還跑得過人家四個軲轆,還是趕緊研究辦法去救人才是。”
“這裏麵一定有問題,上級不會變得這樣快。”張二虎肯定地說。
“他們是衝著向書記來的。對於目前農村這種改革,黨內各級認識都還不一致,鬥爭也激烈。要把這件事辦成功是要付出代價的。要相信烏雲遮不住太陽,山再大,也擋不完陽光。這樣不利的困難處境隻是暫時現象,改革必定還要進行下去。幾億農民要求脫貧致富的心聲不會被湮滅。為了開拓出農村致富的路子,當一回被槍打的出頭鳥也值得。”張明山堅定地說著。
高素芬接上說:“他們一定是利用向忠民不在縣裏,去省上開會的機會搞的小動作。這是與中央精神相違背的。老向一定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我們趕快派人去省裏找他想辦法。”
“這事就這麼定了,就派楊永誌和高素芬去。家裏由趙誌軍負責,照顧好徐秀珍,不能讓她知道出什麼事了。這件事不要說出去,有人問起,就說縣上派車把趙誌清和趙誌明接去彙報承包土地的過程去了。大隊由楊永國和柳茹辛看管著,沒什麼事的話,大家便分頭行事。”張明山冷靜地布置任務。
周健坐在警車的前排,得意地閉著眼睛養神,嘴裏小聲哼著《沙家浜》鬥智那段台詞。車子跑出一段路以後,他回頭想看下趙誌清、趙誌明。但駕駛室和後麵關人的後廂是隔斷的,雖有一個小窗口,但他坐在側麵,看不見裏麵的人。
那天他到縣上找到在家主持工作的王副書記,把近段時間回水坨發生的事都給這位老領導做了彙報。還把趙誌清、趙誌明幾次在全大隊大會上講的對現實不滿的話,一一說了個遍。王副書記聽後也感到很吃驚,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要周健立即寫個檢舉材料,他馬上去地委彙報,等上級領導批示下來後再處理。周健把材料寫好後,交給王副書記。不幾天上頭就批下來了,喊要嚴肅懲處,追究有關人員責任,刹住這股反社會主義的歪風。今天他就帶著縣上的指令去執行的。人雖抓了,但回水坨大隊的土地已全部承包下去。這條船早下了資本主義的灘口,正順流漂去,要拉回來得費一番周折和力氣,他是無法完成這一任務的。隻有等向忠民回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想著想著,他便安穩地閉上了眼睛。
楊永誌和高素芬在省委招待所找到向忠民的時候,他已多少知道了些大隊發生的事。當天秘書把王副書記召集在家領導開會討論這事的情況,通過電話告訴他後,他就立即找到省上主要領導做了彙報。省裏正在過問這事,相信立即會有回音。早在他剛來省上學習的時候,省裏領導傳達完中央工作會議召開的詳細情況和會議主要精神後,開展討論。他就把回水坨大隊今春就開始悄悄進行的包幹到戶做了彙報,引起省上主要領導同誌的關注。他們指示他回去後,把這個試點抓好,而且實驗地區還要再大一些,省裏派政策研究室的同誌下來和他們一道總結經驗,為省上製定農村改革政策提供一手材料。省裏還要派人去安徽考察當地包幹到戶的做法。高素芬和楊永誌聽完向書記的話,一天多來懸吊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他們顧不得吃飯,立即就往家裏趕。他們想盡快把消息告訴大家,免得大家著急。回到縣城,他們還要趕去看守所,把這些情況告知趙誌清、趙誌明,使他倆心中有數。
趙誌清躺在看守所的床上,用疲憊的目光已把這間屋子打量過多少遍。從昨天夜裏被關進來後,他就一直想著外麵的事。全大隊的包幹到戶這下算是真的耽誤下來了。麥子一粒都還沒種下去,明年大家吃啥?這次還不知他們會把向書記怎麼整一場。向書記知不知道已發生的事?如果他們提審自己,追查誰是後台,他決定把一切責任攬到個人身上,由他趙誌清來承擔好了。主意打定以後,趙誌清心裏也就覺得輕鬆些了。隻是苦了回水坨的鄉親們,剛說找到一個過好日子的辦法,很快又被這些人給扼殺了。唉!中國農民為啥命就這麼苦,想做一點管理方式上的變革也這麼不容易。至於今後有人問起自己為什麼蹲大牢?那就是為老百姓能填飽肚子。趙誌清堅信自己所做的事沒有錯,是對的,代表了當前幾億農民的呼聲和願望。在中國農村的大地上,遲早都會刮起包幹到戶的巨大風暴。這是曆史的潮流所向,是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住的。時代要前進,國家要興旺,人民要富強,是每一個有血性的共產黨人喊出的最強音。群眾利益無小事,是我們黨應該傾聽和關注的事。不然就會脫離群眾,失去群眾的信任。自己和隊裏人隻不過是在大潮到來前,大海上的一群海燕,在用自己獨特的聲音和方式呼喚暴風雨的來臨罷了。雖然包幹到戶試點被迫中止了,但它的影響是深遠的。在人們心裏致富的希望是永遠禁止不掉的,他們總有一天會在這條路上迅跑起來。趙誌清操心完隊上的事,又擔心起母親來。她要是聽到自己被抓了,怎麼經受得起這打擊。何況她眼睛又看不太清,誰來照顧她。想到這,趙誌清又憂心忡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