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家父快要走了。他知道了消息,不是從我這兒,我始終都沒有機會跟他講話。他病了,依我看,是心病。就這樣,臨上路的那天,我一直沒能跟他道別,哪怕是通過眼神呢。但是,走了兩天以後,我在一個客棧的門口看到了他。他那時一身騾夫的衣著,還挺像的,如果不是他的樣子在我心中印象深刻,簡直就不可能認出來。認出他以後,我真是又驚又喜。從那時候起,不管是在路上還是在客棧裏碰見的時候,他總是躲開家父偷偷地看我。我已經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一想到他為了我而千辛萬苦地徒步追蹤就心疼得要死,因此,他到了哪兒我的眼睛也就跟到哪兒。我既不清楚他跟來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瞞著父親跑出來的。他父親對他可是視如珍寶,因為他是獨子,也因為他確實惹人愛,您見了以後就會明白的。我還要告訴您,他唱的都是自己的詞兒,我聽人說他是個好學生而且還會吟詩。還有,每次看到他或者聽見他唱歌,我都會膽戰心驚,生怕父親認出他來並看透我們的心思。我還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話呢,但是卻非常愛他;沒有他,我實在的沒法活下去。

“我的小姐啊,關於那個騾夫,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您那麼喜歡他的歌聲,僅聽那聲音,也就可以知道他不可能像您說的那樣是個趕騾子的,而是一個有情義的有錢人。”

“別再說了,堂娜克拉拉小姐,”多羅特婭說道,邊說邊吻她,“聽我的,別再說了,等到天亮以後再看,一切都會好起來,這就叫善始善終嘛。”

“唉,小姐啊!”堂娜克拉拉說,“他父親有錢有勢,說可能會覺得我連給他兒子當傭人都不配,更別說是做妻子了,還能盼望什麼結局不結局?再說嘛,我不認怎樣也不能瞞著家父嫁給他啊。我隻希望他趕快回家、把我忘掉。見不著麵又天各一方,可能心裏會好受一些,但是,我知道,我設計的這種辦法起不了多大作用。”

聽到堂娜克拉拉那麼孩子氣,多羅特婭笑了起來,接著對她說道:

“我的小姐,咱們還是快睡覺吧,沒多一會兒就該天亮了,會有主意的,否則,就算我沒用。”

她們打住了話頭。整個客棧裏鴉雀無聲。她們已經熟知了堂吉訶德的脾性,知道他全身披掛地騎著馬在客棧外麵站崗,就決定跟他開個玩笑。

整個客棧的所有窗戶都是向裏開的,隻有草倉的進料口向著院外。那兩個瘋丫頭爬到了倉口的跟前,看到堂吉訶德正騎在馬上、拄著長矛長籲短歎。同時,還聽見他在柔和、深情地說道:

“噢,我那托博索的杜爾西內婭小姐啊,你把人世間一切可貴、可敬、可愛的品德集聚於一身!此時此刻,您在忙什麼?你是否在想著那不畏艱險、全心為你效力、惟你之命是從、成為你的奴仆的騎士?快告訴我願意我為你做些什麼吧,我的三麵明燈隻更厲害。雖然我記不清你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追她來著,但卻曉得你當時的確是又恨又愛。”

堂吉訶德正在這麼悲驚淒慘地述說著的時候,店主的女兒開始跟他聊起來,對他說道:

“尊敬的先生,勞駕,請您過來一下。”

堂吉訶德聽到後轉過頭去,借著明亮的月光,看到有人從牆洞裏叫他。他把那個牆洞說看作了窗口。所以,他那不太正常的腦海裏當即就認為是堡主夫人那美貌的女兒被情所擾,又要像上次似的前來送上門了。這麼一想,為了不失風度和表示領情,他隨即就調轉馬頭去到了那倉口下麵,瞧見那兩個姑娘以後,說道:

“美麗的小姐啊,愛神已經使他將整個身心交給了另外一位一見鍾情的小姐而不能再行屬意於別的女人。原諒我吧,好心的小姐,不要再以示愛的方式來陷我於不義了。以您對我的心意,如有別的事情要我幫忙,我以自己那不在眼前的俏冤家的名義起誓,定將立即讓您滿意,哪怕是要我上天入地都行。”

騎士先生,我家小姐並不讓你幹那些事情,”馬裏托爾內絲說道。

“那麼,聰明的姑娘,你家小姐究竟想怎麼樣?”堂吉訶德問。

“隻要能把您那漂亮的手伸一隻過來,”馬裏托爾內絲說,“就足以撫慰她的心靈了。要知道,她為此可是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的,她父親如果發現了,少說也得割了她的一隻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