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子心想,這回好了,怪不得我了。
於是魯昭公就依舊沒有回國。次年,他就客死在晉國了。
這位可憐的魯昭公長著一副大胡子,十九歲時接的爸爸魯襄公的班,但那時他仍然還是孩子氣。當時在墳場給老爸魯襄公下葬,他不一會兒就換了三次衣裳。這倒不是他愛幹淨,而是因為像孩子一樣在墳場裏玩兒,不一會兒就把孝服弄髒了,旁人隻好再給他換。雖然智商似乎有問題,但身體發育得倒快,到了二十七歲時就長出了一副大胡子。同年,他去楚國的楚靈王那裏參加章華台的落成典禮。楚靈王演小品的時候,安排了個大胡子B角,給魯昭公配戲,站在魯昭公旁邊像克隆人似的跟著魯昭公。細腰老楚在演出結束後,還送魯昭公一把寶弓,旋即舍不得了,又要回去了(這幫大孩子)。
魯昭公也是太天真,貪心不足,非要打破君臣間世代沿襲已久的權力格局,要通吃三家,雞蛋碰石頭,結果自取其辱。
“三桓”專擅政權,但我們也不宜把他們想象成三個魔王。即使他們在和魯昭公動手的時候,季平子也是登台告饒,請求流亡,而沒有主動對魯昭公動手。隨後季平子在晉國的要求下,光著腳伏地請罪,叫魯昭公回來,雖然隻是作秀,但畢竟還是尊重國君那一席之地。
“三桓”不管多麼勢大,但始終不敢篡奪國君的位置,這也是魯國重視“禮”使然。(齊國和晉國的國君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最後齊國是被陳氏篡了權,晉也被三家卿分了。)
從經濟角度看,“三桓”的剝削形式比國君進步。魯昭公進攻三桓時,他的跟班子家子勸說不要打,子家子說:“三桓掌握國政已經很久了,隱民多取食於他們那裏,做他們的徒眾的人很多啊。他既然討饒,就饒了他吧。不要進攻他了。”
也就是說,很多魯國的民戶都跑去三桓家族的封邑和田地上生活和種地了。這說明三桓的農業和稅收政策好,在本家族封邑的田地上,對民眾征稅少,所以吸引國家的民戶偷著跑去了他那裏。也就是說,可能魯昭公以及前麵的幾任國君,為了維持自己奢華的生活和祭祀、戰爭等各種開支,就惡劣地向直屬城邑農民多征稅,於是人都跑了,去三桓那裏當了“隱民”。
而從前季文子家裏小妾都不塗雪花膏、馬不喂精飼料,生活儉樸,所以對其封邑民戶的征斂就少吧。
不管怎麼樣,由於三桓收攏人心,人們前來依附,三桓的盤子越坐越大。他們“愛民如侄”,即便驅逐了魯昭公,人們也並無意見,這一點在《左傳》中有印證。
魯昭公被驅逐這一年,孔子三十五歲,還在教書,他覺得國內很亂,“亂邦不居”,沒法兒待了,於是就去了齊國。
孔子想向齊景公求一個官做,於是在得到齊景公麵試時,就把自己的中心思想凝練成了八個字,對齊景公講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話該怎麼理解呢?
如今,春秋後期,分封製的本質導致卿族強大,比如魯的“三桓”、晉國六卿,專秉國命,君權旁落,政出私門,各家圖私誤國,這樣的政壇機製不算是好的。
沒有證據表明孔子是個簡單絕對的“保皇派”或者“集權派”。孔子認為一個合理的貴族政治模式是:國君力量與卿大夫力量比例合適,國君領導卿大夫和衷共事,也就是從前西周和春秋前中期的樣子。孔子希望整個貴族集團內的秩序回到西周時的樣子,上邊勢力略大於下邊,上下秩序和諧,這就是他說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並非是要絕對的崇君、專製。
目前的形勢則是國君成了窗邊族,政在大夫私門,所以孔子講這種貴族等級秩序(君卿大夫之間)和諧,著眼點就是適度提高君主地位,所以孔子在一些表象上,往往給人感覺他是單純崇君,其實非也。
權力正在鬆動的齊景公聽了非常高興,他說:“是啊,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那即便有小米,我能吃得長久嗎?”
齊景公的意思也是如此,君要像個君的樣兒,臣要像個臣的樣兒,如果上下等級秩序不和諧,比如說臣子太霸道,那我這個當國君的能一輩子香噴噴地吃小米嗎?
齊景公很滿意,打算封給孔子一塊田地和官職。不料他的相國晏子反對,說:“儒者又滑稽又傲氣,不肯好好當下屬,而且孔子要搞禮儀,這又麻煩又費錢,人們幾年都學不會,不適合齊國的當下。”
齊景公就婉言拒絕了孔子:“我老了,用不了你了!”
孔子隻好又回了魯國,接著講課。又過了八年,到了公元前510年,魯昭公如期客死在晉國了。
執政卿季平子等“三桓”,就扶立魯昭公的弟弟即位,是為魯定公。
到了魯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晉定公七年,吳王闔廬十年,楚昭王十一年),這一年冬天,吳王闔廬催動大軍攻楚,“五戰及郢”,攻破郢都。
下一年,九月份時,架不住秦、楚聯軍的反攻,灰溜溜從楚國撤兵。同月九月,季孫家的季平子死去了,隨即季孫家就鬧出了一場驚變,並且迅速影響了魯國的政壇。這就是所謂“禍起蕭牆之內”(孔子語)。
陽虎先生,就是“三桓”的季孫家的家臣長,是“三桓”的大克星、大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