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84年夏天,吳國舉傾國之師準備彙合魯軍,北伐齊國。越王勾踐聽說了,樂得不行,非常希望吳國出去消耗國力,於是親自跑來蘇州,向吳王夫差以下所有烈士將官進行饋贈,大做襄助吳軍的擁軍擁屬工作,以堅定夫差北進的決心。
吳國上下大喜,唯獨伍子胥心中憂懼,見時勢緊迫,再次進諫。
對於北上與齊國爭鋒,老頭子伍子胥一直持反對意見。伍子胥對吳王夫差說:“吳越勢不兩立。越國是吳的心腹之患,齊國隻是疥癬之疾,您搞反了它們的輕重啊。齊國人有可能到江淮之間與我們爭利嗎?不可能。隻能是越國,和我們同被三河包圍,兩者不能獨存。我們奪取了越國土地,立刻就可以乘他們的船,吃他們的大米。而北方人乘車服馬,我們乘舟船,我們得到遙遠的齊國土地,就像得到一塊石田,長不出苗來的。”
夫差不從。
不從的原因我們不知道,但是可以分析。對於吳王夫差來講,其實可以並不去占有齊國的土地--那確實太遠,中間還隔著魯國。但是,如果能打敗了諸侯中最強的齊國,就可以大大提高吳國的國際地位,並且令諸侯失去倚仗,吳國可以轉而與齊結盟,隨後去近攻相對靠近吳國的魯、陳、宋的土地,這些很多都在江淮之間,不是石田。而吳國吞占魯、陳、宋土地時,因為齊國已經被打敗了,隻好接受吳國的結好請求,而不去也無力去幹預吳國的就近擴張,簡單說,不能去救魯、宋、陳。不先打敗齊國,吳國是不能從容在自己周邊向北擴地的。這就像從前晉國不打敗楚國,晉也就不能在河南北部、中西部擴張一樣。晉固然不能取得楚國的“石田”,但晉還是必須先打敗楚,才能令行諸侯,同時為自己謀利。伍子胥這裏倒應該勸諫的是,以吳國之力,有沒有戰敗齊國,並且不至於令本國損耗太大的可能。如果是兩敗俱傷,那也就無法隨後獲取紅利了。
伍子胥還要羅嗦,夫差說道:“伍大夫不要再說了,寡人打敗齊國就收兵回來。”
老伍子胥脖子上青筋砰砰直跳,齜牙咧嘴,好半天,方才閉住。隻好施了個禮,轉身出宮。走在殿下庭院裏,伍子胥用手牽起衣服,摸索而行。
旁人詫異非常:“伍大夫這是被氣瘋了吧,糊塗了吧。天也沒下雨啊,院子裏也沒泥水啊,您高高牽起衣服幹嗎?”
伍子胥說:“我隻怕幾年之後,這裏全是草棘廢墟,晨露沾衣。”
聞者無不悲傷。
(當初,夫差跟諸公子爭奪繼承權,他老爸闔廬並不看好夫差,說夫差性格仁善,是個無用的敗類。伍子胥冒死相爭,說服闔廬,終於使夫差封為太子。夫差感恩不盡,要把吳國的江山分一半給伍子胥,為子胥所謝絕。誰料時至今日,大恩人“墮落”為老討厭了。)
到了夏天,夫差率大兵北伐,兵甲糧草乘船北去,出長江,順運河(叫作邗溝)一直達到淮水,逆淮水支流進入山東,北進魯境,會合魯軍,經過魯國都城曲阜,沿汶水南岸東進,進入齊境,攻克泰安,進展到萊蕪。這時,齊軍主力也前來迎戰,與吳魯軍相遇於艾陵(今萊蕪東側)。“艾陵之戰”即刻爆發,時間是吳王夫差第十二年,齊簡公二年,魯哀公十一年,越王勾踐十三年(公元前484年)。
吳齊兩軍作戰序列:
(兵力規模夠大,淮海戰役,一天裏邊,也沒有投入這麼多同一戰場作戰士兵。同時可以看得出來,齊國一方都是“國、高”兩姓卿族做統帥,新勢力田乞正躲在幕後,捂著嘴樂,等著給“國、高”收屍呢。)
齊國本來可以避免這次戰役的,如果年初春天不進攻魯國從而挑釁了吳國的話。但是齊簡公下麵的相國田乞非要打魯國。田氏也就是陳氏(陳與田通假),陳氏是從陳國來的外來戶,齊桓公時代來到齊國,隨後不斷發展,幾十年前即開始大鬥出,小鬥進,一直收買人心,勢力越來越大。齊景公一死,陳氏(即田氏)掌門人田乞就殺了孺子,改立齊悼公。去年,吳軍第一次來攻齊時,鮑氏殺死了齊悼公,諸卿又共同立了齊簡公。齊簡公並非田乞所獨立,所以改叫相國田乞做左相國,另以自己的心腹為右相。田乞此時想獨掌朝綱,但是國內的四大家族“國、高、鮑、晏”實力依舊不弱,都製約著他。甚至國、高兩家都是久遠的老卿族,威勢還在田氏之上。於是田乞在今年初主張南下討伐魯國(報複魯國去年隨吳伐齊),這樣打了魯國之後,等於挑釁了吳國,吳國必然隨即就大發兵與魯一起攻齊。那麼吳、齊就是一場大戰,田乞的目的就是借助鋒銳的吳軍,與齊軍大戰一場,從而令齊國的國、高等家族在戰場上消耗殆盡,掌門人也喋血沙場,就剩自己一人獨霸齊國政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