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黃小亞、牛東方和趙大江幾個知青,手端著碗筷,坐在宿舍門前籃球架子下的石頭上,有說有笑地正吃著早飯。黃小亞眼尖,一眼就瞧見陳文魁背著黃書包從房山頭拐過來。黃小亞知道陳文魁今早去送武解放去了,現在才回來,他見陳文魁兩腳是泥,褲子也濕了半截,猜出兩個人一定是連夜沿著江邊,涉過江叉子,繞著出了農場,然後送武解放上的火車。去年,農場為了讓知青在這過個革命的春節,防止知青們偷著跑,就派民兵在各交通要道把守,黃小亞曾和武解放走過那條路,就明知故問地老遠打著招呼:“文魁,喂,我們的水稻專家,又到那去攻關課題去了?連飯也顧不上吃,還弄了一身泥回來?”

“你們才吃呀!”陳文魁笑嘻嘻地打著招呼,走過來,見黃小亞幾個端著碗筷湊過,圍住自己,陳文魁說:“我吃過了--在汪青山家吃的。”他說完用眼神示意了下黃小亞,黃小亞知道武解放已經安全離開了這裏,會意地點了點頭。

“汪青山家,他家可是住在江邊呀!”牛東方不知道昨晚上的事,一聽陳文魁說去了汪青山的家,聯想起武解放逃跑的事,“你好模樣的跑他家去幹嘛?難道武……”“你們坐,你們坐下吃……”陳文魁怕牛東方愣頭愣腦地走了風聲,連忙坐在籃球架子下的石頭上,岔開話:“我找汪青山打聽點事……”

眾知青不約而同地坐在了陳文魁身邊。陳文魁從黃書包裏拿出幾張紙,抖了抖,“我的收獲還少呢。”“汪青山--”趙大江吃了口飯,邊嚼著,邊問:“就是那個‘二勞改’汪木匠呀?”

“別這麼說人家,”陳文魁忙製止說:“人家已刑滿釋放,就和咱們一樣,是正兒八經的公民了。”趙大江咽下口裏的飯,“徐指導員都這麼說嘛。”

“指導員那人粗,說話不大講究政策。”陳文魁笑著,“汪師傅可幫了我一大忙……”“文魁,”黃小亞順著陳文魁的話,往下追問:“你說,汪青山怎麼幫了你的忙了?”

“汪青山是日本開拓團時期在這裏跑馬占荒種水稻的禦用技術員,我向他探討了一下水稻怎麼樣才能增產的問題--”陳文魁瞧了瞧手中的那幾張紙,又看了看周圍和知青,他說:“汪青山說,那時日本鬼子裏有個叫騰野順郎的人說過一個‘葉齡診斷’的理論,就是根據水稻分蘖、拔節、抽穗等不同時期追不同的肥就能高產,我覺得很有道理,我想給連隊寫報告報給場革委會,要是杜主任一支持,我想再找地方請教請教,搞搞試驗,要是成功了,這產量就會猛增的--”“哥們兒!”牛車方吃光了飯盒裏的飯菜,用筷子敲打著飯盒說:“我看你小子要著迷了!可別讓指導員定你一個敵我不分,再上綱上線……”

“哥們兒,”趙大江不願意聽這些了,就拍了拍陳文魁的肩膀說:“不能光顧你那事兒,你在徐指導員那裏有麵子,我們辦困退返城的事情,你幫我們吹吹風,說說好話,讓他快點兒給我們報到場部去。”“你們就是回去了,城裏也不招工--”陳文魁笑嘻嘻地站起來,環視了一下眾知青,說:“我一個在兵團的同學辦病退後進了清掃隊,是大集體,你們說有啥意思,你們就在這裏和我一起好好幹吧,咱們成立個水稻科研小組。”

“行了,行了,”黃小亞也敲了兩下空飯盒,又扶了扶眼鏡,“人各有誌,你還是最好幫幫我們忙吧。”“對,”牛東方接著話茬兒,“我們都和指導員弄翻了,他看見我們就煩,你就給吹吹風……”

“好好……等他回來,我一定給你們說說!”陳文魁看了一眼時晴時陰的天空,就對黃小亞說:“這天陰了呼啦的,你們排可要上點心呀!曬場的稻種可不能讓雨給淋著……”“放心吧,”黃小亞也抬頭看了一眼陰呼啦的天空,滿不在乎地說:“一半會兒下不了,我們上心就是了,你那寶貝兒澆不著……”

“哥們兒,”陳文魁轉頭又對周圍的知青說:“我和汪青山說好了,他下午要帶我去當年日本鬼子搞過測量的地方去看一看,家裏就小亞和你們照顧了……”“放心吧,文魁,”牛東方摟了一下陳文魁的脖子說:“你不去上學,在這兒和哥幾個戰天鬥地……我們支持你。”

陳文魁見大家都表了態,這才回宿舍換了條褲子,穿著雙靴子向江邊走去。

汪青山的家住在江邊。兩間低矮的小草房,一鋪小炕,連著一台鍋灶,還有一掛破網,加上江邊一條破漁船,這些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陳文魁早就知道這戶人家,但對汪青山這個人了解得不多,隻聽指導員說他幫日本鬼子幹過活,被判過刑,是個“二勞改”,讓他們小青年離遠點。但汪青山對陳文魁卻相當的熟悉,當陳文魁連夜送武解放繞道上車後,又原路返回來,想進屋喝口水時,正起早在院子裏劈柴的汪青山就認出來他,陳文魁感到很意外,汪青山卻說連隊哪有不認識你陳文魁的,剛才他還和老伴兒還在廣播裏聽他參加全省農業學大寨表彰大會上的發言錄音呢。這讓陳文魁很高興,兩個人就嘮了起來,越嘮越投機。從閑嘮中,陳文魁覺得汪青山很不一般,懂得很多,更讓他感到吃驚的是,連他正在研究的水稻課題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陳文魁還想往下深嘮,汪青山卻趁老伴兒端上來早飯的機會,岔開了話題。但陳文魁早已從老人家的談話中,得知老人家的一些情況,他覺得老人家還心存疑慮,又初見麵,不好往深了問。就同老人家約定好,他先回連隊一趟,去去就來。

陳文魁來到小草屋,敲敲門進去。

“喲,文魁,”汪青山和老伴喜出望外地讓著:“快上炕裏坐。”“汪師傅,”陳文魁笑著說:“我又來打擾你們了。”

“快別這麼說,你是稀客,”汪青山一邊說著,一邊讓老伴兒去倒茶水。“謝謝!”陳文魁接過汪青山老伴兒遞過的茶杯,轉臉對汪青山說:“汪師傅,我還想向您請教,你再向我說說日本人在這裏種過水稻的事情。”

“文魁呀!”汪青山有點受寵若驚地說:“快別叫我師傅,就叫我老汪吧。”“汪師傅,”陳文魁看出來汪青山心裏還有顧慮,就說:“把您的事給我說一說?”

“不提了,”汪青山仍膽怯地:“不提那段事兒了--”陳文魁笑著,掏出了香煙,遞給汪青山一支,自己也放在嘴上一支。汪青山接過煙,連忙上前劃著火柴為陳文魁點燃,“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