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陳文魁倒在楊金環的懷裏,雙手抱著肩膀,哆嗦著身子,“冷,渾身發冷。”楊金環騰出手一摸陳文魁的頭,對身強力壯的趙大江說:“他發高燒了,快!背他去衛生所!”
趙大江推開眾人,從楊金環的手裏接過陳文魁,背起來就向衛生所跑去。
列車嘶叫著,在沉沉的夜幕中奔馳。
武解放依著車窗,兩眼呆呆地望著漆黑的窗外。不時閃過的燈火,像鬼火一樣忽明忽暗,令人困惑、迷惘,甚至恐懼。但他的目光硬是越過了它們,想象著當年初來時的情景,那時,他和叢娟娟,還有陳文魁、黃春雁、牛東方和黃小亞等人,在一片“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歡笑聲中,一路滿懷激情,未來被描繪得天花亂墜……而今的武解放像一隻喪家之犬--隻得落荒而逃。
武解放閉上眼睛,把頭向後背一靠,真想就這樣靠下去。然而,幾天來和叢娟娟的爭吵聲又像“呼嗤嗤”的車輪聲在他耳邊響起,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前兩排的叢娟娟,見她閉著雙眼,一副進入夢鄉的樣子。武解放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上前真的咬上她幾口……
其實,叢娟娟也沒有睡意,閉著眼睛想心事。前天中午,她見黃春雁挎著書包去在道上等車,知道是要找杜金生去了。她的心就提起來,叢娟娟盤算,如果黃春雁的事辦成了,就意味著她被杜金生得手了,自己就去找杜金生也給她簽字蓋章,如果沒辦成,說明黃春雁不同意,那她叢娟娟再另想辦法。沒想到,黃春雁很快就回來了,當晚就急匆匆地走了,這讓她迷惑不解,她怎麼想也猜不到杜金生是在離連隊不遠的車底下,將黃春雁奸淫了,事後,他見黃春雁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怕司機回來露出馬腳來,就當場給黃春雁的上學手續上簽了字並蓋了章。
叢娟娟是足足琢磨了一夜,卻始終沒有弄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有一點,她是肯定的--那就是--黃春雁千真萬確的被杜金生給奸淫了。於是,第二天一早,叢娟娟就背著黃書包去了場部,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農場辦公大樓,來到杜金生辦公室門前,見門虛掩著,人正在接電話,忽地推門走了進去。
杜金生斜眼瞧了叢娟娟一眼,生氣地對著電話說:“什麼?武解放跑了?什麼時候跑的?”對方電話聲音:“杜主任,跑了一天了!我們想……怕您……”
“我不想聽你解釋……”杜金生氣呼呼地打斷對方的話:“要千方百計給我抓回來!”他說著狠狠地放下了電話,剛要對叢娟娟發火。“嘿嘿!”叢娟娟嘿嘿一笑,玩世不恭地坐在了沙發上,“杜主任,跑就跑吧,跑了不就少了一張嘴嗎?”
杜金生被叢娟娟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但仍威風地問叢娟娟:“你說什麼?”叢娟娟仍然“嘿”了一下,“我是說,武解放跑了,不就少了一張嘴嘛。”
杜金生更有些莫名其妙了,他瞪圓了眼睛,“你--你是什麼意思?”“杜主任,”叢娟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嗬嗬地:“我來找您是想問問,我辦困退的事情,您想好了沒有?”
杜金生有些心虛地,但口氣還是有點生硬地回答:“沒有!”叢娟娟往桌前湊湊,心懷叵測地對杜金生說:“我倒認為,對您來說,應該三少,現在才兩少,武解放跑了,少了一張嘴;黃春雁走了,少了您一塊心病;我要走了,少了一對眼睛--”
“你這個小青年,陰陽怪氣的,”杜金生簡直是被叢娟娟的話弄暈了頭,色厲內荏地說:“什麼意思?出去!”“杜主任,您先別向外攆我,”叢娟娟收住笑臉,一本正地說:“您聽我說完了,再讓我出去。”
杜金生有些吃不住勁了,瞪眼瞧著叢娟娟,不知她嘴裏要說些什麼。“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叢娟娟盯著杜金生,眼睛都不眨一下,腦子裏飛速地旋轉著,“您--黃春雁--”叢娟娟想象著,猜測著,盡量把話說得空隙大些,給對方多留些聯想的空間,生怕說漏了嘴,讓對方猜出是在詐他,“還有吉普車……隨後發生的故事,”叢娟娟說到這兒,瞧見杜金生眨了一下眼,她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心裏一喜,嘴上的話多起來,“我可是睜著兩隻眼看得清清楚楚……您的吉普車走後,黃春雁大哭一陣,解下腰帶就要上吊……”
“黃春雁要上吊?”杜金生忍不住地問:“那她……”叢娟娟見杜金生默認了,她提著心總算放了下來,又笑著說:“我就勸黃春雁,事情已經這樣了,人家杜主任把事情也給你辦了,你要是哭哭啼啼,聲張出去,陳文魁不會要你了不說,以後,你也更加不好做人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杜主任知,也就算了。”
杜金生臉鬆弛下來,瞧著叢娟娟想說什麼,什麼也沒說出來。“說起來,”叢娟娟有些得意地說:“還是真虧了我給她做思想工作,不然,說不上要出什麼大亂子呢。”
杜金生仍有些不放心地問:“連隊裏的人都知道嗎?”“黃春雁走了,就我一個人知道。”叢娟娟狡黠地一笑,掏出報告遞了上去,“杜主任,您能不能給我個準信兒,我辦困退的事情,你什麼時候能考慮好?”
“好,好,好,”杜金生連忙拿起筆在報告上簽了字,又從包裏掏出名章,蘸了蘸印油,然後在簽好字的報告上麵,很不情願地蓋了一下……
列車在一個小站停了一會兒,隨後就又起動了。叢娟娟坐累了,想正正身子,一睜眼發現武解放用憤憤的眼睛瞪著她,便不屑一顧地把臉又轉向窗外。
武解放裝著去廁所的樣子,走到叢娟娟的座位邊時,他故意“呸”地吐了一口唾液,然後邊哼唱著“雄赳赳,氣昂昂……”邊向車廂的盡頭走去。
“精神病!”叢娟娟轉臉瞧著武解放的背影,罵完,也“呸”了一口。身邊的其他旅客都用莫名其妙的目光地瞧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