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3)

黃春雁吃完早飯收拾收拾學習用具,夾著書和筆記本朝大教室走去,走到樓梯口前時,叢娟娟神秘兮兮地從身後追上來問:“雁子,你們今天是不是聽那光棍專家的專題課呀?”“隻知道上大課聽專題,不知道聽誰講,”黃春雁問:“娟娟,你怎麼沒上班呀,這麼老遠跑來有事嗎?”

“行了,行了,不該問的閑雜事兒你就不要問了,”叢娟娟心煩地說:“是聽他的專題課,我求你個事兒,”她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雁子,請你務必把這封信交給他。”“娟娟,”黃春雁點點頭,接過信,邊往兜裏揣邊奇怪地問:“你們一個單位,隨時都能見到,幹什麼還要我給傳信呀?”

“我不是說了嘛,不該問的閑雜事兒別問。”叢娟娟說完,發現前邊路上彭大誠在係主任的陪同下正朝教室走來,急忙說:“千萬別忘了,最晚不能超過下課離開你們學校前……”她說著瞧瞧越來越走近的彭大誠和係主任,又囑咐,“千萬,千萬呀!”然後一抽身,順著牆根兒溜走了。

其實,黃春雁並沒有注意到係主任陪著彭大誠走來,她瞧著叢娟娟詭秘的身影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叢娟娟呀,總是和一般人不一樣。”她自語著邁開大步,進了教學樓,直奔大教室而去。

黃春雁在上高中時偶爾聽老師議論過大學的生活,來這裏以後發現,一切並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樣緊張。今年農學係共招三個班級,每個班隻有三十名學生,每人一張課桌,那是寫作業和自習時用的,凡是上課,不論是專業課還是共同課統統在這個大教室裏,也沒有固定的座位,甚至你來與不來也沒人理會,真沒想到大學生活這麼放鬆。雖然文革中批判舊的教育製度,批判舊的教材,但作為農學係這專業來講,那些基本的東西仍不能變,令她高興的是,那些被打成“牛鬼蛇神”和“反動權威”的教師一恢複工作走上講台,仍是那麼侃侃而談,講得那麼認真,那麼風趣,也不怕犯散布“唯生產力論”的錯誤,把作物栽培講得那麼津津有味,特別是那位已經兩鬢白發的教授,講水稻栽培講得那麼生動,裏邊還摻雜著故事和笑話,真的吸引住了她,她長期處於學習毛主席著作、開展革命大批判的氛圍,一接觸這些知識性的東西,覺得很有滋味兒。

黃春雁走進大教室一看,靠窗戶、靠路邊的座位都滿了,隻好走到最後一排找了個座,她剛坐下,係主任就和彭大誠前後走了進來。黃春雁一瞧,果然是要和叢娟娟交朋友的那位“光棍彭大誠”,同學們頓時起立。

“請坐,”係主任說完,然後介紹說:“從本堂課開始,就請這位叫彭大誠的老師給同學們講時間為50個課時的植物栽培專題課,請同學們鼓掌表示歡迎,”係主任順身坐到了事先留好的第一排一個空位子上,彭大誠便走上了講台。“同學們--”彭大誠雙手撐扶講台,一副謙恭的樣子講:“能給‘文化大革命’開始停課後第一屆入校的工農兵大學生講《農作物栽培》專題課,我感到……”

坐在後排的黃春雁這才發現,這位令叢娟娟傾愛的彭大誠,那神態、那口氣既是電影中、想象中的學者,又是一位文靜而又瀟灑的英俊青年,倘若不知道他的底細,真的看不出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她從內心裏感覺出了叢娟娟為什麼猛追這位連自己都覺得是偶像般的彭大誠了。

“沒正式講課之前,我想忠告同學們幾句話,那就是希望你們能熱愛、喜歡農作物栽培這個專業。我國是一個以農業為基礎的大國,尤其是目前的農村,科研能力和生產力水平還不夠高,搞科研,研製農作物新品種是必然的……我感覺,比較現實的是如何從研究提高農作物栽培技術下手來提高糧食產量,來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應該說是非常現實的……”彭大誠的聲音這麼好聽,那清亮亮脆生生的聲音,就像是從山澗時緩時急淌下的小溪嘩嘩地流進黃春雁的心間:“我很敬佩北大荒一位叫陳文魁的下鄉知青,他能夠從《高寒地區水稻品種資源研究》入手,選育了五六種適合並既能適合寒地栽培水稻又能提高產量的品種栽種推廣,應該說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彭大誠講到這裏,抑揚頓挫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一個音階:“為什麼這樣說呢?幾千年來,人們一直圍繞著種慣了、吃慣了、產量一直在這個水平上打轉轉的小麥、大豆這幾個品種上辛苦勞作……”

這些話並不華麗,應該說是樸樸實實,卻在黃春雁心裏引起了震撼,特別是一提“北大荒知青陳文魁”這幾個字時,她像被清澈的溪水裏猛然飛濺出的一股激流狠狠擊了一下,頓時間,腦海裏翻騰起來了,陳文魁,陳文魁這麼受人敬仰和尊重嗎?陳文魁,陳文魁……一組組記憶猶新的鏡頭在腦海裏浮現出來:挽著褲角在試驗田裏拔草;戴著草帽在水稻試驗田裏邊看邊用尺子量苗邊記錄;穿著雨衣在試驗田裏施肥……當回憶的鏡頭推向來大學後發生的事情後,她腦子裏“轟”地一聲,一下子變成了一片空白,漸漸,她在心底深處發出了呼喚:文魁啊文魁,你的病情到底怎麼樣呢?我惦念,我焦躁,我焦慮,但是我真的沒有勇氣去麵對你,去懺悔我那無法表白的內心……

黃春雁滴汗了,也流淚了。

她不知什麼時間,也不清楚彭大誠是用什麼樣的話結束的這一節課,見同學們都站起來夾起筆記本開始往外走,黃春雁這才從往事的回憶當中走出來,抬起頭,收拾收拾東西站了起來,不料彭大誠卻向自己走來了。係主任和他打招呼,他指著黃春雁說:“我要和這位同學說幾句話,請主任先走。”

“彭老師,您好!”黃春雁站在桌前沒動,規矩地等著他走過來,“我也正要找您呢。”“噢,”彭大誠笑笑說:“正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