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3 / 3)

“不行了。”楊金環用手輕輕捶了捶腰,感歎著歲月的流逝,“老了!要在當年啊,割地鏟地我還真沒服過誰呢。”她說著,看見彭大誠和黃春雁兩人手裏都還拎著提包,知道這是剛回來就直接來地裏了,便說:“你們倆呀,真是把連隊當成自己的家了,講課那麼累,回來也不知道休息休息,就來地裏了。”

黃春雁接話說:“彭老師心裏惦記著江北那片地,學習班一結束就急著往回趕。”“不急不行啊!”彭大誠望著眼前秋收繁忙的景象,說:“這一秋管兩季,今秋不把江北那片地規劃出來,明年春天就誤事了。”

“說得也是,”楊金環問彭大誠,“你是怎麼打算的?”“我想好了,明天就和春雁、汪青山過江去。”彭大誠興致勃勃地說:“先把那片地測量一遍,把第一手資料帶回院裏研究研究、論證論證……”

“如果能行,”楊金環聽得心潮起伏,就說:“我想秋收完了就做好準備,等江一封上便把設備什麼的都運過去,然後建點。”她說完,充滿希望地向遠處的完達山望去,隻見落日像一團燃燒的火,把完達山燃燒得火紅……

又一個黎明來到了。北大荒的秋天的黎明層次鮮明,啟明星昏昏欲睡。從遙遠的地平線漫出淺灰色的長帶,然後不斷加寬,把深藍的夜幕推向高空,如徐徐卷起的窗簾。卷走了星辰,卷起了殘夜的月光。

朦朧的署色裏,彭大誠和黃春雁跟著汪青山來到了江邊。汪青山讓彭大誠和黃春雁先上了船,然後他解開纜繩,把小木船向江裏推了推,一縱身也上了船,接著劃起了雙槳,小木船便向對岸駛去。

彭大誠手裏攥著一卷圖紙坐在黃春雁的對麵,他望了望已依稀可見的完達山綿延逶迤的輪廓,又看了看湍急地江水,對汪青山說:“汪師傅,你劃船劃得這麼好!趕上成手的老船工了。”“是啊!”黃春雁頭一次坐小木船,有些激動地說:“真刺激啊!”

汪青山慢慢地劃著船,笑著回答說:“你們可不知道,這也是逼出來的!”“什麼?”黃春雁驚訝地問:“逼出來的?”

“當然了,”江風很大,汪青山不得不提高嗓音說:“你們知道,我曾經是勞改犯,就因為被日本鬼子抓來開拓團當勞工,我有點兒文化,日本鬼子就讓我做點兒技術活,鎮壓反革命的時候可就不得了了。”彭大誠抓緊船幫,大聲說:“不是已經給你平反了嘛。”

“是啊,”汪青山用力劃了幾下槳,然後說:“也就是那個時候,開拓團裏成立了打魚隊,因為我小時長在鄱陽湖畔,會點兒水性,他們就讓我當了打魚隊的小隊長,這劃船、撒網,還有遊泳就是那時候練成手的,後來,日本開拓團那個團長去對麵考察那片荒地,就是我劃著船載他們過去的。”

“汪大叔,”黃春雁好奇地說:“真看不出你還有這兩下子,一大把年紀了,身體還這麼好!”汪青山笑了笑,接話說:“我這一輩子最好的體會就是有窩囊事兒要想得開,別人再窩囊自己,都要挺著腰板生活去氣別人,陳文魁就是個例子。”他說著又使勁劃起槳來,小船乘風破浪向對岸駛去。

“汪師傅,”彭大誠覺得汪青山的話很在理兒,就說:“你這套生活理論挺值錢呀。”汪青山認真地說:“還是我的那套實踐值錢,當時連隊批判我戴高帽,我回到牛棚裏就做健身操,紅衛兵問我耍什麼,我說哈腰哈長了直直啊。”彭大誠和黃春雁被汪青山的樂觀精神逗得哈哈大笑,汪青山自己也忍不住地跟著也笑了起來,驚得對麵荒原上呼啦啦飛起了一群山雞,然後向朝霞染紅的天邊飛去。

彭大誠不等船停穩,就一個箭步跳上岸,就像當年陳文魁初次來時的那樣,衝著荒原大聲喊叫:“我來了,我--來--了--”黃春雁也興奮地下了船跑了過來,然後蹲下來幫著彭大誠展開農場地圖,驚詫著說:“嗬,這500萬畝荒原--一馬平川呀。”

“這麼看是看不出來的,”汪青山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地圖,說:“當年小日本鬼子組織人力搞測量,由江岸往裏去,坡度是2‰,小日本鬼子當時就驚叫--”他說到這兒,突然把話打住,瞧著彭大誠直樂。黃春雁不解地忙問:“驚叫什麼?”

彭大誠嘿嘿笑了一陣,高興地對黃春雁說:“2‰的坡度最適合於引江水直流灌溉呀!”黃春雁這才恍然大悟地也笑了起來。

“可惜他們白高興了,”汪青山指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荒野說:“當時隻開出了幾萬畝地,正準備建橋、修路,日本鬼子就宣告投降了!”黃春雁摳起一把土放在手心裏,不無敬意地說:“你不得不佩服小鬼子的眼力,你們看這土質,太肥沃了,懂行人一看就看出這裏最適合種水稻。”

彭大誠也就順手抓起一把土:“這土肥得流油,三年、五年不用施肥水稻也照長不誤。”汪青山接著說:“這500萬畝地的土質、坡度,再加上臨江可以直流灌溉,種水稻真可以說是得天獨厚了!”

“春雁,”彭大誠深情地瞧了瞧黃春雁:“實現畝產1400斤的‘超級稻規劃’就看你在這裏的了!”“天時、地利、人和,沒問題,但有一條--”黃春雁說著,忙把目光轉向了一邊。她停了停又說:“你即使回省農科院了,也不能當甩手掌櫃的!”

“那當然了,”彭大誠說:“有你在這裏,我保證一年內,春、秋兩季,至少來兩次!”黃春雁伸手握住彭大誠的手,激動得熱淚盈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然後,她又瞧著汪青山說:“汪大叔,你可也要出力呀!”

“這還有說的,”汪青山說著瞧著彭大誠和黃春雁直發呆,黃春雁忙紅著臉鬆開緊握著彭大誠的手。汪青山又說:“看到你倆這一握手,我怎麼突然想起了‘文革’前看的一個電影--天仙配!”“汪師傅,”彭大誠哈哈大笑地說:“再胡說,當心陳文魁也把你攆到樹上去!”

黃春雁害羞地抓起測量標杆,向荒原深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