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這天,下起了小雨,冷風淒淒……
彭大誠的屍體被裝進一口新油好的紅棺材裏,擺放在知青宿舍門前廣場上臨時搭起的靈棚裏。楊金環和徐亮肅立在棺柩旁,兩人的眼睛都哭得紅腫。在分局上高中的大龍也回來了,正和小鳳跪在彭大誠的靈前,用一個瓦盆,燒著紙錢兒,整個靈棚裏紙灰飛舞,煙火氣彌漫,一切都籠罩在哀傷的煙霧之中。
陳榮焦拉著楊金環的手,哭泣著說:“楊書記,你千萬要注意節哀,保重身體呀。”陳李氏站在一邊,老人家早已泣不成聲。“大嬸,別哭壞了身子。”徐亮把輪椅搖近老人,說:“金環剛才昏過去了,這陣子好多了,已經好多了。”
楊金環哭訴著說:“我父母走的早,把大誠交給我了,我沒有盡到當姐姐的責任。”“大姐,不能這麼說呀。”黃春雁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抽抽搭搭地說:“你為大誠,為我們,為整個連隊把心都要操碎了……呀!”
“大誠呀,”楊金環擦擦眼淚,繼續唸叨著:“為人處世,對誰都那麼謙和幫忙,就是個人問題上眼眶太高,除了小雁子外,我就沒聽說過他還喜歡哪個姑娘,就這麼走了,連個對象……”她說著又抽泣起來。“大姐,”黃春雁撲到楊金環的懷裏,流著眼淚,哭訴道:“你……你還沒有我了解彭老師,彭老師不是再沒有看好的姑娘,他這個人處世和搞科研一個樣,一件事沒著落,另一件事就不開頭,是我……把他耽誤了……呀!”
“小雁子,別太自責了。”楊金環拍打著黃春雁:“感情這事情太複雜,不能說誰耽誤誰。”“楊書記,”李寶進領著幾個人進來,他說:“王場長陪著省科學院院長和書記來看望你了。”
“楊金環同誌,”王場長介紹說:“這是省農科院的婁院長,這是艾書記。”婁院長握住楊金環的手,悲痛地說:“彭大誠同誌犧牲的消息震動了全院,大家連續兩三天都辦不下去公事,都要來看你,讓我勸阻住了。”楊金環連連說:“謝謝婁院長、艾書記和大家。”
“楊金環同誌,”艾書記拉著楊金環的手,似乎有許多的話要說:“我們大家都在難過的同時,也為有這樣優秀的科技人才,也為你有這麼一位好弟弟而驕傲。”
“艾書記,”黃春雁接過話說:“我們也為有這樣一位好老師,好同事……而終生……難……”她說不下去了,又哭泣起來,“春雁,行了,”陳李氏怕黃春雁哭壞身體,忙上前把她拉到一邊:“農場和院裏領導來看楊書記,你就別再掉眼淚了。”
“是啊,”徐亮也說:“春雁呀,別再哭了。”他說著自己卻掉起眼淚來,眾人的眼圈都跟著濕潤了。
“楊金環同誌,”王場長也握住楊金環的手說:“婁院長一到農場就批評我,說這麼大事兒怎麼不報個信兒,安排完了才打招呼,我說,這事來得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也是今天才聽連隊報告的。我代表小興安農場黨委向你及你的家人表示沉痛的哀悼……”
“我說了,”徐亮趕忙解釋:“是不是和農場、省科學院打個招呼,金環強著勁兒說,咱們能處理好的事情,就別麻煩組織上了。”“錯了,楊金環同誌,”婁院長感動地說:“彭大誠同誌是你的弟弟不假,這可不是你自己家的事情呀,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彭大誠同誌早就應該回院裏上任副院長一職了,可他非得要把這裏事情辦完才回去,沒想到出了這事呀!省領導對這件事很重視,我已經簡單地向省裏做了彙報,省領導立即做出批示,讓宣傳部門組織采訪整理彭大誠同誌的事跡,準備要在全省範圍內開展向楊大誠同誌學習的活動。”
王場長接過話說:“省裏也給農場來了電話,讓我們積極配合。”“楊金環同誌,”婁院長走到靈前說:“讓我們再最後看一眼彭大誠同誌吧。”楊金環點點頭,隨後也跟了過去,靈棚裏頓時哭聲一片……
起靈時,汪青山來到靈前,他臉上如火後的冷灰,既沒有眼淚,也沒有特殊的悲傷。他筆挺地站好,雙手合一,向彭大誠的棺柩拱了三下,嘴唇嚅動著,想說什麼,但沒有發出聲音,堵得他喘不過氣來。突然,汪青山跪在了靈前,隨即放聲大哭:“對不起你啊,彭老師,我是越想越悔恨自己呀!”他哭訴起來,“當時翻船的時候,你喊讓黃站長抓住我,我腦袋怎麼就缺根弦呢,她抓住我,我再喊聲讓你抓住她,我憋幾口氣不就一起上來了……”李寶進和老張上前拉起汪青山,徐亮也流著眼淚說:“老汪,別在難過了,你已經盡了力了。當時,大誠隻顧喊讓黃春雁抓住你了,他就什麼都顧不得了……”
“那時候,彭老師的心裏隻有黃站長了。”汪青山一跺腳:“哎!”然後左右開弓自己打起自己的嘴巴子,“我真糊塗,我真糊塗啊!”“汪大叔,”黃春雁哭泣著上前把汪青山拉到一邊,“你老也要多保重身體呀!彭老師留下來的工作還得由我們去完成呢……”
棺柩被李寶進領人抬上了一輛膠輪車拉出了家屬區,拐上了大道,然後向南緩緩駛去。紙錢,像凋落的樹葉,隨著星亂的雨絲飄飄蕩蕩。婁院長、艾書記和王場長等人陪著楊金環一家人,架著花圈跟在車後朝白樺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