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話 永夜無春·命鴆乾元(1 / 2)

跟在身邊兒與我親昵的傾煙、妙姝、簇錦,還有小桂子、小福子都自然有著他們自己的命途,是我扭轉不得、也沒有法子去駕馭的。隻能盡我所能將他們安頓好。

小桂子和小福子我已同新皇說了,待我去後他們會被調度到乾元殿裏跟著皇上伺候。而傾煙等宮娥到底是在我身邊兒伺候過的,日後擇個契機,皇上會給她們個恩典放她們出宮。

我隻將安晴天曾給我的幾張童謠體花箋、及我自己跟著續下的小詞揣在身上貼心窩的地方帶著,這是我唯一想要從這世上帶走的一點執念。

爾後把畢生的積蓄、首飾、華服等物什悉數打點好,擱置在寢室內裏床榻的明麵兒上,留了信箋,傾煙會看到。我要她們將我這些個積攢了大半輩子的身外之物分了去,也算是我待她們日後嫁人時為她們備下的嫁妝,不枉費主仆一場。

傾煙經事多、見識也廣,日後自然不能差的。

妙姝自我見她頭麵兒便覺得靈秀的很,必然是個有心思的,故而這麼些年我從不深用她。想來日後那七竅玲瓏心若使在刀刃兒上,倒也不見得不能譜一出專屬於她自己的別樣傳奇。

至於簇錦,是我身邊最為乖順憨厚的。但願蒼天垂憐,叫她日後可平安出宮,尋一托付終身的好郎君、好婆家。她原名扶風,我記著的。她因與我名諱裏的一個“扶”字撞了,便更為“簇錦”二字。這也算是同我極貼己的緣分了。得這麼層不是機緣的機緣,我這一輩子不能得到的幸福,但願能叫她替我得了、享了,都報在她身上罷!

……

扯了個小幌子瞞過了傾煙一眾,我獨自一人往乾元殿的方向走。對著迎麵撲來的帶幾絲清索味道的寂寂寒風,忽地便覺幾分冷然侵襲了軀體,使我十分悵寥難平。

就著這樣一股突忽起來的意難平,若止波的頭腦忽然漫溯起來回憶的春潮……

永慶十八年六月,我初封阮才人;二月後晉阮美人;又因皇後大封新人而晉阮舞涓;隔年深得聖上眷顧而晉阮婕妤;再隔年,曆經冷宮一遭似乎再見不得光亮的劫緣之後,複晉阮嬪;承了兮雲以命做下的人情,得晉妃位,為阮妃;磕磕絆絆、造化欽定,沉浮輾轉幾多用盡了心思,我於永慶二十四年末,再度晉升為阮宸妃、永慶二十五年九月更迭為宸華妃;再直至永慶二十七年十月,得晉為宸貴妃;再至時今,永慶二十八年十二月,永慶帝駕崩,留密旨一道,宸貴妃霍氏殉葬,追封皇貴妃,賜字“淑貞珍毓”,即淑貞珍毓皇貴妃,以皇後禮陪葬帝陵主墓。

嗬,這一通浩浩蕩蕩做弄幾多的晉升之路,倒是讓我徹頭徹尾的走了一遍、占了個齊全!

……

一抹似嘲非嘲的笑,流溢在唇畔。不曾有人有膽子將我攔住,我一路進了乾元殿正殿,緩閉殿門,將身落座在蟠龍囚凰的高高一架鸞鳳金椅上。

一念之慈,萬物皆善。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心態在這一刻,重歸於了涅槃平和。

倏然一聲“吱呀”冗響,雕鏤著華蟲黼藻的古老殿門緩緩打開,便有幻明幻暗的光影在這一刻篩篩的透進來。

我知道,是他來了,是安晴天來了。

時明媚時清漠的眸子頷了一頷,在將他那抹絕了塵寰的清逸身影看得清晰之後,又下意識抬了一抬,麵著粉殿雕梁,似無心間想要將沁出的不合時宜的淚波逼退回去。

若不是這心頭泣出的血淚已經蕩漾盈堤,我們如何有機會為了彼此而化作石橋,隻留待著、想著念著盼著怨著彼此從橋上輕輕走過?隻恨前世未積緣,青燈古佛度流年。流年止息、浮生若歌,世上萬千白駒過際、水過岸芷桑田滄海,比不過我佛縱身踏水飛過蓮花的那一瞬……

罷了,一切亂亂紛紛、浮浮雜雜,終究都該結束了!這樣……真好。

隻是安晴天,安晴天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