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話 一生傾盡一闕絕唱·生死誓相隨(2 / 3)

而我,不過是出現在他一十九個年華之裏,清淺生命旅途中的一介過客。人生路漫漫其修遠,太厚重又太冗長,過不了幾個朝來寒雨晚來風的華年,他便會把我忘記。

借月華有些昏暗的溶光,我就此轉身邁步,卻兀覺得後腰一暖,我被一個懷抱罩攏的溫存小心、欲緊還鬆。

心口錚一驚詫,正這時,忽聽得皇長子貼著我耳畔極飄忽的呢喃輕喚:“扶搖……”

他兀地喚了我的名字,好似還是第一次。

沒有強勢的禁錮,也沒有決絕的篤定。隻是不舍,隻是一句飽含太多積蓄情愫的無力宣泄;最後的,一句宣泄。就此後,再無關聯。

……

丹青史書所記,西遼國永慶一朝,集先帝寵愛萬千於一身的宸貴妃,在先帝大行時於乾元殿以白綾自縊,為大行皇帝殉葬。

新皇感其忠烈,下旨追封宸貴妃為“恭懿翽昭聖皇後”,以皇後禮儀主喪葬,與永慶帝合葬於坤陵。

西遼開國至今,上溯百年國運,尚沒有一位皇後被追贈五字尊號的,大抵都是四個字;即便是開國皇帝的發妻澹台皇後,也隻是在四字諡號之後將“皇後”改為了“天後”以示其尊崇。如此,我這麼一個首開了西遼五字諡號的先河、且還是由貴妃追封的皇後,丹青史書之上勢必會記下載下極濃墨重彩的一大筆。待成千上萬載後,善惡交彙、功過任評說。

但這不是我所關心著的。我唯有一事牽心掛心,那便是,我終於可以同安晴天在一起了!再也沒誰可以拆得散我們了!

佛家不妄語,因果自有報。如此結果,於我、於他、於所有人,怕都是一個極其好的結果了吧!造下的業、做過的孽,當生魂消隕、命途歸於大荒,終究都是一筆便勾銷……

那一夜昏惑月光底下的最後離別,我靨輔承權的對著新皇叩首拜了幾拜,沒有去看新皇似是含痛又隱忍的一張麵孔。我希望他好;他也勢必會好,他勢必會是一個極好極英明偉岸的西遼帝王。

至於母家那邊兒,我是瞞著哥哥連夜出走的,但月色清昏、小徑娑婆,似乎總有一道含著熱切的濕潤的目光流連在我身後、流連在我仿佛生出花來的深淺足印之間,流轉在我身畔之間。

我明白,哥哥他知道我離開了他,他在目送著我離開;哥哥是懂我的,他會祝福我的……而阿爹阿娘,也會因出了我這個恭懿翽昭聖皇後而蒙受極大的恩澤與青睞,我們霍家的門楣也會由我一個女兒就此光耀、就此抬起來。

如是,沒什麼是可以令我不放心的了。縱是還有,一時也想不起來了。我終於可以以這一個幹淨的身子、承載一個幹淨的靈魂,去做我想做的事,去追尋我的幸福。

我隻想去找他,隻想見到他,我的安大哥,我的安晴天。

……

通往玉華池的這一條路我已行過很多次,但眼下卻顯得很是冗長昏暗。幾點月影辰光無風自動,所散發出的溶溶光暈卻仿佛還不及我手中提著的素色宮燈。但是沒關係,那麼遙遠的一生的路都走完了,最後這一段距離還會覺得有什麼遠?

在開闊的正院之裏、臨著小湖的參天柳樹底下,我看到了安晴天。

他背靠楊柳,麵色安寧祥和。卻安靜的連脈搏都似難以尋到了。

我不緩不急的迎他走過去,止了步子,將宮燈緩緩兒擱置一旁。爾後慢慢將身蹲下、亦蜷曲著落座在柳樹之下的地表,柔荑舒展,側身反手溫柔的勾住了安卿的肩膀,就這麼靜靜然摟住了他。

宮燈溶溶的淡金影煙在這一刻平鋪綿展,將目之所及的視野映的照的竟也顯出滴滴點點的曖昧繾綣來,猶如一個蕩逸洋洋喜氣的微型的花燭夜。

是的,這就是我們兩人的洞房花燭夜,求了一生也始終都在飽嚐著求不得苦的洞房花燭夜……

安晴天早已服了毒,且他是早有準備的。我明白。

他與大行皇帝原是那般深厚的情義,世事滄桑輪轉至得眼下這一步,有我沒我,永慶帝不在了,他都會選擇殉了他而去。這樣,也方能保得新君江山無憂、前路平坦。故他連一身的衣物都是換好了的,此刻看到,我並沒有覺得怎般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