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庭中,石桌上擺好了一壺香味醇濃的烈酒,一壺茶香清淡的熱茶。
蕭無恙向燕青留舉起酒杯,“燕前輩,本王以茶代酒,敬前輩一杯,答謝前輩出手相救。”仰頭痛快喝下。
燕青留一臉惋惜地抿了一口酒,邊搖頭邊歎息痛改前非道:“若不是我欠了你三皇叔一個人情,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
“本王有幾壇五十年的陳年佳釀,過些日子給前輩送去。”
“你你你你……”燕青留嘴角抽抽,不以為意地瞥了一眼落落大方的蕭無恙,心中叫苦連天,直罵五皇子狡猾抓住了他嗜酒如命的死穴,狠狠抹了一把臉,敗下陣來,“好樣的,快點送去九鳳山莊。哎!算了,別送去山莊,萬一讓燕九鳳偷捷足先登喝走了可怎麼辦,你還是派人送去斜鴻穀。”
蕭無恙無聲笑笑,看來燕九鳳賣給他的情報不假。
“對了,你和燕九鳳那小子怎麼認識的?”
“佛緣。”蕭無恙一說完這句話,燕青留就丟給他一個嫌棄的白眼,嘴裏哼哼:“就燕九鳳那隻小白眼狼,還信佛,鬼見了他都要退避三舍,佛祖是絕對不會收他的。我看啊,蒼蠅不鑽無孔的蛋,他就是看有利可圖才那麼熱心,你要小心,可別被他利用了。”
蒼蠅?蛋?
蕭無恙摸摸鼻子,表情很無辜。
燕青留臉上留著蘇憶雙抓出來的抓痕,橫七豎八,如貓爪般,胡子也掉了一邊,模樣滑稽,讓他不忍直視,心想燕氏叔侄倆的性格簡直是天壤之別。九鳳山莊屹立武林百年,燕九鳳是燕門一脈相承的繼承者,名望自不在話下,然而燕青留年輕時獨辟蹊徑,摒棄燕門之榮在偌大的江湖闖出一番無可比擬的地位,曾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顧,來時如一道驚雷,震撼整個武林,走時如一陣清風,瀟瀟灑灑。
一個江湖中流傳許久的傳說,竟然就是眼前這樣一位不修邊幅、邋裏邋遢的胡渣大叔,心裏的詫異總歸是有的,更多的,還是一份無法掌控的落差。
“想笑就笑吧,別憋出內傷。”燕青留自知臉上掛彩不怎麼好看,不過他早已經習慣蘇憶雙的無理取鬧,甚至在回想起來時會悄悄彎起嘴角回味,心裏感到甜蜜。因為他深知,這樣的日子過一日就少了一日。
留意到燕青留臉上突然出現的悲傷,蕭無恙斂了笑意,“方才觀察蘇姑娘與前輩的相處,亦師,亦友,亦父,想必感情十分深厚。”
燕青留忍不住搖頭咂嘴,“有時候我還要叫她師父呢!”
蕭無恙見識過他們兩師徒的相處方式之後,也就不足為奇了,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前輩曾立下規矩,一生不收徒弟,見到蘇姑娘之後令本王有些好奇。前輩會破了當年立下的規矩,想必其中有一份佛祖的淵源。”
燕青留飲下一杯酒,歎惋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況且這規矩是我自己定的,我說了算。人與人之間的機緣本來就奇妙,我一生遊蕩慣了,還從來沒想過要留下什麼徒弟繼承衣缽,七年前見到那個小丫頭之後,就立刻改變了主意。她是我的福星。”
蕭無恙清貴的眉宇間點綴出複雜不明的神情,輕輕啜了一口茶,“蘇姑娘七年前就跟隨前輩,那時候她豈不是還很年幼?”
理解蕭無恙眼中的驚訝,燕青留得意得揚起下巴,伸出一隻手比劃,眼神迷離地望向前方,一邊回憶一邊對蕭無恙說道:“九歲。她那時候才九歲。這麼高,還沒到我腰。”他在半空中誇張地比劃著,“別看她現在活蹦亂跳的,那時候的她,體弱多病,個子跟五六歲的孩子差不多,我帶著她尋遍名醫,她才能活蹦亂跳活這麼長久。”
蕭無恙烏眸一沉,“她得了什麼病?”
一邊給自己斟酒,燕青留自顧自地喃喃道:“這個啊,你自己問她吧。我看你對她甚多關心,才跟你說這麼多。說太多我這條老命啊就要不保嘍。”他苦笑了一笑,“嗬,那丫頭啊,我看著她長大,還從來沒有對一個外人那麼上心過。”
聽出他話裏刻意加重的“外人”兩個字,蕭無恙隻是笑笑,雙眼微微彎起,垂下的眸子裏落下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燕青留用手背抹去胡子上的酒水,砸吧嘴偷樂,得,又是一隻裝傻的狐狸!
身後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蘇憶雙披著一層薄薄的月光走來,一邊說著:“你們在聊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在他肩膀上輕輕落下綿軟的袍子,蘇憶雙頓在半空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就被蕭無恙輕柔握住,扭回頭對她含情脈脈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