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一天,我騎著剛剛買來的新摩托車,從郊外趕往城裏的單位。路過新華區的德順路時,正碰上一幢居民樓失火。看樣子,火是在九樓上燒起來的,濃濃的黑煙從窗口冒出來,顯然火勢已經控製了整個樓層。遠遠地看見幾個消防隊員從樓頂順下一根繩子,到了九樓的窗口,把居民一個一個地往外救。我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新聞素材,就拿出隨身帶的相機,拍了幾張消防隊員救人的照片。
回到家後,我把這幾張照片洗了出來。其中一張是,一個消防隊員身係一根細繩,懸於半空之中,把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從黑煙滾滾的一個房間裏拖出來。整體效果非常好,唯一不足的是,在照片的一個角落出現一雙被熏黑的手,實在是整體形象中的一個敗筆。於是我便稍做技術處理,把那些不足之處都去掉了,然後,給市報寄去。
幾天以後,市報的頭版頭條就把這張照片登了出來,還題了個名:《危難之處顯英雄》,又附上了一篇文章,對我市消防隊員那種勇於獻身的精神,給予了大大讚揚。沒有想到我無意間拍到的一張照片,在本市引起了強烈反響。不久,又被放大後,在市政府的宣傳欄內展出,成了樹行業新風的典型作品。
緊接著,市報的一個編輯打來電話,說:“你的那張照片,社會反響較好,準備參加省新聞照片大賽,有望獲獎。你再重新洗幾張來。”
我說:“謝謝。若真的獲獎了,咱哥們在燕春酒樓招待你。”
半個月後的一天下午,我走出辦公樓,準備出外辦事。一推摩托車,才發現車胎癟了,我不由得暗罵,現在的產品質量就是不行,新車原廠胎也這麼不經用。沒辦法,我隻得推著車子到外麵補胎。
第二天,我下班剛出門,發現車胎又沒氣了。接下來的情況更糟,隔三差五地我的車胎就被人捅漏一次。是誰跟我過不去,專門紮我的車胎呢?
我發誓一定要逮住這個家夥。於是我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一邊寫作,一邊悄悄地對我存放摩托車的車棚,進行全天候的監視。一連監視了兩天,什麼線索也沒發現。到了第三天午後,天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我想這樣的天氣,那個家夥該不會來了吧,就在我剛要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鬼鬼祟祟地摸進了車棚。他看看四周無人,迅速地掏出一個錐子,對著我的後車胎,發狠似的捅了幾下,我的那個剛剛補好的車胎,頓時癟了下去。我想喊,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來,我弄不明白,這個跟我素不相識的小男孩,何以與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就臨時做了一個決定,跟著他,看個究竟。
那個小男孩沿著水泉路西街走了一段,進了一家便民藥店。過了幾分鍾,他在胸前抱著一包中藥出來了,為了不讓雨淋濕了藥,他把頭紮得很低很低。路過市政府的宣傳欄時,他從地上摳出一把泥,對著貼有我照片的那個櫥窗狠狠地扔過去。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又摳了一把鼻涕,甩了上去。然後才繼續往前走,過了西街,又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後拐進一片低矮的小平房群裏。我知道這一帶住的,大都是那些到城裏打工的農民工和低收入的下崗工人。
那個小男孩推開一個小柵欄門,進了一個破舊的小院。院子裏堆滿了從大街上收來的廢銅、廢鐵、廢塑料等。院裏的小房看上去至少也有幾十年的曆史了,屋梁都已經被熏黑。
我推開門,發現那個小男孩蹲在一個小火爐旁,那雙小黑手正搖著一把蒲扇,扇著那爐裏燃起的火苗。屋裏充滿了一股濃濃的藥香,一張破舊的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有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蹲在床邊給他喂藥。屋裏破爛不堪。
看到我進來了,那個小男孩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身子不由自主地往牆角縮。那個男人看了看躲在牆角的小男孩,似乎也明白了八九分,勉強著直起了身子,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說:“來,裏麵坐。是不是強子又在外麵惹什麼禍了?”我實在找不到可坐的地方,就在一個破舊的箱子頂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