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自己家的門鎖密碼居然給忘了。一生起氣來腦袋竟會昏亂到這個地步，天天用的密碼一個也抓不住。看來，數字也是坑人的東西，但偏偏生活裏離不開數字。這輩子給數字玩定了——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他坐在咖啡店裏，喝了一罐冰涼的“七喜”，逼自己冷靜下來。可是，那五個號碼像倒戈的士兵，沒一個忠實地回來。
這下子他有家歸不得；單身貴族，變成了喪家之犬。
他茫然地在馬路上走，離家越來越遠。經過ATM機，他想到該提款了，皮包裏隻有十塊錢了。他提了兩百塊，心安些，到底提款卡的密碼沒有背叛他。他想，那門鎖的密碼等一下玩膩了應該會乖乖回來向他報到吧。
他咬著下唇，捏緊拳頭，控製自己不去想早上的事，怕怒氣又上來，堵在腦門，門鎖的密碼就不敢回來了；密碼多半是給自己嚇跑的。“你呀，氣起來齜牙咧嘴，鍾馗見到了會把你當鬼抓了去。”她曾開玩笑地對他說。……但是，他每跨出一步，早上的事就跟一步，甩也甩不掉。她指桑罵槐、含沙射影、聲東擊西，但每一句話明明都是在說他。這個女人真絕，同事了五年，來往了五年，竟然為了幾個數字翻臉。
他在人群中行走，跟著人群拐彎，過馬路，穿過一棟又一棟高樓。
手機響。93332733，是誰打來的？不管他。他跟著人潮流動，上斜坡。
手機響。93332733。又是他，哪個家夥？
“喂……喂喂喂……”
“你是烏龜王八蛋，哈哈……”
“你才是……”“嘟嘟”，對方掛斷了電話。他氣得加快腳步，差一點兒與迎麵而來也是急匆匆的青年撞了個滿懷。他向對方丟了張臭臉，又疾走。褲袋裏的手機在震動。92227878。誰？他想不起來，繼續走，又震動，繼續走，又震動。92227878，到底是誰？擺出與之抗衡到底的姿態，不管他，繼續走，又震動，不管他，又震動，不管他。
他經過一個資訊站，停下腳步，裏麵每一台電腦都有人在查資料或是發電郵什麼的。他想進去發電郵給她，罵她兩句；臭婊子，高興的話做什麼都可以，不高興，為幾個數字就翻臉，把我當什麼？玩偶？
他越想越氣。早上，他心情美美地來到辦公室。她竟也早到了，坐在電腦前。開工了嗎？他靜悄悄地走到她背後，想和她玩兩句。她正要上網查電郵。他無意間看見她輸入密碼。
“哦，ang1999，我知道你的密碼了。秘密全泄漏了。”她回頭，瞪住他，瞪得他的眼神全渙散，心裏慌，然後惡聲惡氣地說：“你無聊！小人！”接下來便在人前人後拿語言去燙他、刺他、毒他。
他氣得連門鎖的密碼都給忘了，偏偏還牢牢記得她的電郵密碼。他的腦門，好像受電子控製的熒光屏一樣，每隔數秒鍾就會顯現 ang1999。
他拐個彎往回走，心裏在盤算今晚在哪裏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