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的門不停的晃動,發出---咿呀----咿呀----的響聲。他躺在旅館的的床上,明顯聽到了來自淩晨時的細微聲響。灰白色的簾布在漸滅漸暗的月影裏輕微扇動,月光曲折而入,變形後落在地板上。他的臉在月光的映襯下半明半暗,仿佛刻意躲在陰暗的角落。時間在即將超越淩晨的界線時,顯得有些紊亂,如同在淤泥裏生長了許多年月。風繼續在吹,但吹得更烈了。灰白的窗簾布加大力度扇動,柳樹彎曲的枝條重複著同一個單調而不嫌乏味的動作,升起落下,再升起再安然的落下。
沙----沙---沙---的聲音從風的響聲裏並不幹淨的脫影而出。屋子裏更是顯得潮濕。潮濕是因為下雨了。他盼望了許多個夜,隻是夜,終於下了雨水。夜裏下雨總能讓他多出靈感來。合著夜而來的雨水像是催化劑,能讓靈感大片大片,永無止境的滋生了再滋生。他放下手中一本歐洲文藝複興時的畫冊,下床時再簡單的整理了床上的畫紙。但剛一放好,便又被窗戶滲透進來的風吹亂了。幾張空白的宣紙漂到牆的另一麵,沿著牆壁翻轉下滑。他走向窗戶,其實也不用走幾步,因為窗戶就在一米遠的右手邊,也就是床的左邊。狹窄的屋子裏除了容了張單人床,隻有幾把上了年歲的木凳,其中一把還少了個腳。
雨水來得緩,去得遲。漏雨的夜並未因長久的幹燥而憤怒,未像一個喝醉酒的男人在忍耐很久後,瘋狂的吐露汙穢。所以此時此地的夜是文雅的,如同一個紳士。紳士的下著雨,即便看不清楚樣貌,但能聽見雨穿越柳樹枝條時所發出的嬌柔聲響,沙---沙---滴答—滴答---兩種聲音交替響起,如同一首簡單的交響樂曲。同時也能清晰的聞到散發著泥土清香的雨水味道。他長久的站在窗戶邊,將灰白的窗簾徹底往兩邊拉開。雨點落於臉上,猶如割裂的雪花片從臉的中央位置漸漸融化。這是一個美麗的小鎮,多麼美的小鎮!他透過略微斜漂的雨水看天空,感覺自身離自己越來越遠。
這一晚他沒有回床上去睡,即便夢裏隱約感覺自己是在某個時候走向了床。但第二天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卻是灰白色的簾布,簾布遮蓋在臉上,視線全無。頭靠著牆壁的胸膛或是後背。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他知道昨晚就睡在窗戶邊,和牆壁一起度過了整整一夜。上衣連同褲子的下半截打濕了水。聽見敲打門的聲音是在他將畫板背在背心過後。
“先生,請問你起來了嗎?”旅館的女服務員在外麵邊敲門,邊喊。
“請進,門開著的。”
女服務員衝他笑笑,然後去疊被子。
“先生,今天準備去那裏?”
“隨意,走到那裏是那裏。”
他背了畫板出了旅館的大門,朝小鎮兩端望了望。小鎮上已經出現了許多行人,路的盡頭開始一直延伸到他左手邊不遠處,兩邊坐滿了賣菜的農民。一輛人力三輪車過來問他要車嗎?他想了想上了車。
“先生去那裏?”
他想了想,回答。
“沿著小鎮轉轉。”
一路上路兩旁的人都很多,三輪車一路都按著鈴聲。到一個巷口時,鈴聲更是不能停止。
他看了看巷口裏來往的行人,好奇的問車夫。
“前麵這條街是小鎮最熱鬧的街嗎?”
車夫滿口笑聲的回答。
“外麵來這裏旅遊的人,都會去看的,裏麵賣一些我們鎮自己的工藝品。”
“好,你就在這裏停下吧。”
巷子兩邊密麻的挨著不同的工藝品商店,街上現在行走的人,有很多和他一樣,都是從外地來這裏旅行的。遠遠的,他就聽見了風鈴的響聲。風鈴店的名字叫風聲閣。風聲閣裏掛滿了不同大小和形狀的風鈴。人走進店內,頭必然要碰到懸掛著的風鈴。風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來遙遠而縈繞天際。一個由父母牽著的小女孩,墊著身去觸摸線懸掛得最長的一個微型風鈴。叮----叮----,風鈴發出一連串不間斷的奇妙響聲。這風鈴的聲音好好聽。女孩興奮的告訴旁邊的父母。一家人最後買走了這一隻微型風鈴。
“老板,這隻風鈴怎麼賣的?”他問滿臉笑容的中年老板。
“聽你的口音,你是上海人吧?”老板笑著問。
“恩”
“十塊錢。”
“不用找了。”他拿出一張五十的鈔票,付給老板。然後背著畫板走出了風鈴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