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兩天之後的一個早晨,瑪莉一睜開眼睛,就立刻在床上筆直地坐了起來,對著瑪莎大喊。

“瞧那沼澤!瞧那沼澤!”

“啊,”瑪莎說,會心地咧嘴笑著,“暴雨要停一會兒了。每年到這個時候都這樣。暴雨一夜之間停止,好像從來就沒來過,也不會再來了。這是因為春天已經在路上了,盡管路還很長,不過已經上路了。”

“我還以為也許英格蘭總是下著雨,黑著天呢。”瑪莉說。

“噢!不是!”瑪莎說,蹲坐在一堆黑色的鉛刷子中,“甭那回事兒!”

“什麼意思?”瑪莉認真地問道。在印度,當地人講不同的方言,隻有一部分人懂,所以聽不懂瑪莎的話她並不覺得奇怪。

像第一天早晨一樣,瑪莎笑了。

“剛剛,”她說,“我又講了濃厚的約克郡話,梅德洛克太太不準我這麼講的。‘甭那回事兒’意思是‘完全——不是——這樣的’,”她緩慢且小心地解釋道,“不過這樣講話太費勁了。隻要約克郡天晴,它就是世界上最明媚的地方。我跟你說過,不久你就會喜歡這沼澤的。到那時你會看到金燦燦的荊豆花和金雀花,還有盛開怒放的石楠花,滿是紫色鈴鐺,成百上千的蝴蝶翩翩飛舞,蜜蜂嗡嗡,雲雀一鳴衝天。每當太陽出來你就想出門去沼澤地,就像笛肯一樣在沼澤裏一呆就是一整天。”

“我可以去那裏嗎?”瑪莉殷切地問道,她透過窗望著遠方的藍色,是那麼清新,那麼遼闊,那麼奇妙,就像天堂般的顏色。

“我不知道,”瑪莎回答道,“在我看來,你打出生就從沒用腿走過路,你走不了五英裏,這兒離我家農舍可有五英裏。”

“我想去看看你家農舍。”

瑪莎詫異地瞪了她一會兒,然後又拿起了刷子,開始擦起爐柵。此刻,她感覺到這張模樣平平的小臉不再像第一天早上見到時那麼酸澀,倒有點像小蘇珊·安非常想要某樣東西的樣子。

“我問問媽媽,”她說,“她幾乎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今天我休息,我要回家。啊!真開心。梅德洛克太太很想媽媽,她可能會跟媽媽聊聊。”

“我喜歡你媽媽。”瑪莉說。

“我想你會的。”瑪莎表示同意,繼續擦著。

“我沒見過她。”瑪莉說。

“是,你沒見過。”瑪莎回答。

她又蹲在地上,用手背揉揉鼻尖,似乎猶豫了片刻,但最後語氣還是非常堅定。

“嗯,她通情達理,不辭辛勞,心地善良,整潔衛生,不管見沒見過她的人都不禁會喜歡她的。輪到我休息回家看媽媽時,每當穿越沼澤,我都會高興得跳起來。”

“我喜歡笛肯,”瑪莉又說,“也沒見過他。”

“哦,”瑪莎堅定地說,“我跟你講過,鳥兒喜歡他,兔子、野羊、小馬駒都喜歡他,還有狐狸。我想,”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瑪莉,“笛肯會怎麼看你呢?”

“他不會喜歡我的,”瑪莉說,一副刻板而冷漠的樣子,“沒人會喜歡我。”

瑪莎好像又陷於沉思。

“你喜不喜歡你自己呢?”她問道,似乎真的渴望知道答案。

瑪莉猶豫了一會兒,想了想。

“一點都不喜歡——真的,”她回答,“我以前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瑪莎微微咧嘴一笑,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家常事。

“一次,媽媽跟我也這樣講過,”她說,“她在洗衣盆邊洗衣服,我在耍脾氣罵人,她轉身對我說:‘你這個小潑婦,你!就會站那兒說,不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你喜不喜歡你自己呢?’這一問使我笑了起來,頓時醒悟了許多。”

她替瑪莉送來早餐,然後興致頗高地走了。她回家要穿越沼澤行走五英裏,回家後要幫媽媽洗洗刷刷,烤出一周的食物,還要盡情地快樂一下。

瑪莉知道瑪莎離開了莊園,更覺孤獨。她迫不及待地跑到花園,頭一樁事就是圍著有噴泉的花園跑十圈。她認真地數著圈數,跑完以後,覺得情緒好多了。陽光使整個花園煥然一新。一穹藍藍的天空,高深莫測,籠罩著米塞施維特莊園,乃至整個沼澤。她抬頭仰望天空,極力想象躺在雪白的雲朵上飄來飄去會是怎樣的感覺。她走進第一個菜園,看到本·威瑟斯達夫和另外兩個園丁在幹活。天氣的變化看來也使他精神多了,他主動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