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早,何半虛有事出去。紅生尚未起身,何馥進來問道:“仁兄尊恙,日來稍覺平安否?”紅生道:“我病日複沉重,大半為著吾兄而起。近來虧得令兄相伴,庶慰寂寥。若論猗老這般薄情,早已索我在枯魚之肆了。”何生道:“弟蒙兄一見如故,豈敢有負雅愛。奈因家兄在此,所以不便捧足。若或遇其它出,小弟即來奉陪。”紅生聽說,從床上躍起,道:“吾兄此言,真耶?假耶?”何生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紅生滿心歡喜,頓覺病勢去了一半,但心猶怏怏,所慮的祇恐何半虛歸來。誰想到了晚間,不見動靜。遂閉上書房,把些閑事話了一會,又取出紫簫各吹度一曲。時已漏下二鼓,紅生攜著何馥之手,低聲笑道:“你看月轉西軒,夜已深了。日間捧足之言,兄豈相忘耶?”何馥祇管翻看經史,沉吟不語。又停了一會,祇見妙才走來問道:“大相公不知還來睡否?”何馥逡巡答道:“你且閉門睡罷。”紅生聽見,信以為實,遂急忙忙卸衣就寢。不提防何馥假推登廁,竟已回到舊寓去了。紅生一場沒趣,谘嗟不已。遂作詞一闋以誌恨。其詞曰:
孤館人無寐,霜天籟正清。旅懷難禁許多情,淒楚不堪,雁唳兩三聲。 剪剪西風急,娟娟皓月明。相思無奈到殘更,悔殺當初兩下莫牽縈。
──右調《南鄉子》
吟罷依依若失,祇得和衣假寐。到得東方纔白,即便起身將夜來所作《南鄉子》一詞,寫在一方箋上,著紫筠送與何馥。何馥隨即過來,紅生愀然不悅,道:“足下言猶在耳,何失信若此。古雲‘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詢有之乎?”何馥道:“落花固為有意,流水未必無情。但恐隔牆春色,被人猜耳。雖然弟固不能忘情於兄,兄亦何消如此著急。祇在早暮間,弟決有以報兄也。”言訖,向生別道:“弟今日要去望一朋友,至晚就回。”便自踱了出去。紅生那一日愈覺不情不緒,惟拿著一本《豔史》消遣鎖閉,妙才亦不在那裏。紅生看了半晌,心上一計,道:“今晚要他到我寓所,祇在這鎖身上。”遂尋了一根竹片,把那鎖門塞滿,竟悄悄而歸。等到黃昏,祇見何半虛吃得爛醉,同著何生來了。紅生看見又喜又氣,氣的是何半虛同來,麵目可憎。喜的是何馥鎖門不開,必來同睡。那何半虛已是十分酩酊,進得書房便立腳不住,跨上床去,倒頭而睡。何生竟去點火開門,你道這鎖門已經塞滿,怎生開得。連聲喚問妙才,妙才推著不知。枉費了許多氣力,祇得回身走進房來,紅生徉問道:“吾兄為何還不去睡?”何生道:“書房門鎖平日是極易開的,不料頓然作怪,連那鎖匙也透不進了。權借大兄的床上一睡,明早去開罷。”說完,衣也不脫,竟向何半虛的那頭睡著了。紅生也就上床,祇聽得半虛鼻息如雷,何馥早已沉沉睡去。便輕輕伸手將他小衣去了,自卻捧足居後。而何生竟若未之覺者。把手去撫摸,祇覺渾身細膩,光滑如脂。紅生此時意蕩神飛,不能自禁。將把靈犀湊進,又恐驚覺,祇得款款而入。哪知寬綽有餘,已成熟境。那海棠枝上,早已漏泄春光一二分矣。然兩不通語,紅生猶恐不為指破,後日定要仍前做勢,遂百般使之自覺,何生並不做聲。將及二鼓,方纔事畢,遂並頭交股而睡。次早起來,何半虛又有別事,用過早膳即出門而去。紅生與何馥相顧而笑,既而何馥又向著紅生笑道:“乘人熟睡,私下三關,仁兄應得何罪。”紅生亦笑道:“冒犯之罪,固知莫贖。但為兄縈逗許久,直至昨夜,始遂此願。竊恐兄之播弄小弟,其罪亦足以相償也。”言訖,濡毫展紙,題下絕句一首,以贈何生。其詩曰:
昨夜寒蛩不住啾,月明霜冷共悠悠。
西窗幸獲同君夢,消卻平生萬斛愁。
其二:
芸窗日日費相思,天假良緣不自持。
鼇魚纔脫金鉤去,又逐風波險處來。
要知後來何如?且待下回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