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半虛看見收了他的二十兩頭,想來事有可諧,心下暗暗歡喜。到了次日,祇見方蘭又來,笑容可掬,向著半虛說道:“昨日承教,小弟回去,在嬸母麵前竭力攛掇,已有八九分好指望了。但小紅在此,不便做事。須尋一事端,使他去了方妙。”何半虛道:“這個祇要令嬸心允。如今世上沒頭官司甚多,祇消費一二百金就好超度這小紅了。”方蘭沉吟了一會,道:“若要事諧,必須如此。”何半虛點頭稱善,隨又置備酒飯,殷勤留款而別。
且說紅生自聞信後,過了幾日,備辦楮帛,親往吊奠。又作挽詩一章以挽之。其詩道:
爾死黃壚地,吾生白日天。
相依曾幾載,離別是今年。
夢斷憑蝴蝶,魂歸托杜鵲。
故人從此絕,流淚獨潛然。
讀罷,撫棺潸潸哀慟欲絕。方老安人出來相見,備訴方蕙身故之由,淚如雨下,極其悲痛。當晚仍留在白雲軒安寢。恰值方蘭以事出外,紅生秉燭獨坐,愀然長歎道:“死者難以複生,言念吾友竟作終身之別。生者姻好無期,雖獲訂盟,未審於歸何日。重來孤館,物是人非。想起當時執經問難,聚首一堂,寧複知淒涼欲絕,遂有今夕乎。”正在自言自語,忽見淩霄悄然走至。紅生笑問道:“姐姐間別多時,愈覺豐姿秀麗。當此夜闌,幸蒙賜降,豈巫山神女欲向襄王重作行雲之夢乎?”淩霄掩口而笑,低聲答道:“禁聲,小姐在外,誰逗你耍來。”紅生又驚又喜,連忙問道:“果、果、果然小姐到來麼?”淩霄道:“小姐有句說話,要與郎君麵講。特著妾來相報,已在窗外,好生迎接。”紅生聽說,欣喜欲狂。正欲趨步下階,祇見素雲已是翩然走進,掩扇低鬟,欲言又忍。紅生向前深深一揖,道:“小生風塵未品,瑣尾無似。向承令先尊不棄,許諧秦晉。及寓名軒,屢辱小姐瑤章見惠,每欲麵謝談心,其如中外嚴隔。又不幸令先君物故之後,禍生幾席,致為萋菲讒間,立被擯逐。今幸小姐惠然顧我,料必不棄寒微,實為萬喜。”素雲嬌羞滿麵,低聲答道:“下妾生長深閨,言不及外。今因有事麵陳,所以夜深逸出。曩者先君重郎才貌,將妾附托終身。豈知一抔之土未幹,而變生肘腋。細揣家母與獸兄,意中竟欲將我重栽桃李,更結朱陳。此事唯妾知之,設果事真,唯有以死相報。在君亦宜及早圖維,以成先君之誌。”言訖欷歔泣下。紅生正欲啟口,忽聞後樓連聲叫喚。惟恐老安人知覺,遂急急的不及終語而退。紅生送出,凝眸悵望。祇見淩霄複回轉身來,遙語生道:“小姐著我傳語報郎,自後日乃是望夕,郎於向晚假以探望為由,再來過宿,小姐還要與你麵會。切宜牢記,不可爽約。”紅生連聲應諾,回至軒中對著一盞半明不滅的孤燈,長籲短歎,展轉不寐。次早作別回寺,到了十五日薄暮,祇說探望方蘭,悄然獨自往扣。老安人祇得款留夜飯,仍宿於白雲軒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