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悲哀和憤怒(2 / 3)

“你看你還噢噢,你別打馬虎眼。”

“星期天大家聚聚……”

“你看你說得輕描淡寫,和什麼人聚?那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談協,談協是什麼人?你和那種人混在一起?”

“我隻不過參加了一次聚會,我想不出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新來的地理老師想發火,但他忍住了,他想他是個老師,該有一定的涵養,這種時候最能體現自己的涵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知道你會說這麼一句的。米克想。“我看不至於,我看沒那麼嚴重,老師。”他說。

新來的地理老師說:“難怪你身上會有那東西。”

米克盯著老師。

“你別那麼看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才多大年紀,就和煙打交道了?”新來的地理老師說。

“我沒抽。”米克很響地說著,他想他說的是實話,他有理由響亮地回答。

“很多人都看見你衣兜裏有包煙。”

“看見了看見了,可我沒抽,我又沒抽,那有什麼?”

“誰信你這話,你說誰信。一張開嘴謊言就跳出來了。”新來的地理老師洶洶的。

“不抽你弄盒煙放兜裏整天那麼揣著幹什麼?你別跟老師狡辯!”新來的地理老師很響地拍了一下講台。

米克沒生氣,要擱以往米克肯定會生氣,今天他一點氣也沒有,心裏反而很那個。他很想看新來的地理老師那憤怒的樣子,他使一個老師這樣了。他好像從來沒這這種經曆,他覺得這讓人舒坦。

米克說:“我撿來的,我不想白扔了,也不想給別人或者自己抽,我就揣在兜裏,我覺得無聊極了,我想揣盒煙玩玩。就這些。”

他說的都是實話,他想老師根本不會相信,同學們也不會相信,沒人會信。他不理解大家為什麼不信。他等著老師發火。但老師沒發火。老師把課本翻開了。老師說:“現在上課,你別耽誤了大家,放學後你到我辦公室裏來!”

米克坐下來,他發現張子能在朝他張望,還有別的一些同學都不斷地看他,那目光裏滿是同情和擔憂。沒人興災樂禍。他想要有人興災樂禍才好玩的,可沒有,從那些目光裏看不出。

米克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像往常一樣聽課。時間過得很快。

我想不出學校會讓你演個什麼戲

得南在那個電話亭後麵等了好久。離校門不遠的巷口有個電話亭。得南放學後就一直在那等米克,他等得有些無聊,他看牆上亂七八糟的大小紙片,那些違法招貼五花八門。

他有些煩亂了,他等得久了些,有一節課時間吧,可他還沒看見米克身影出現在學校門口。在他印像裏,好像米克從沒被老師留過。他想,真冤,米克真冤。你看你不聽我的話,我說過的,一盒煙擱在身上能不招禍?他想。他邊想邊用手摳電話亭上的一塊破鋁皮,惹得守電話那老頭眨眉眨眼地看他。

得南說:“看什麼看,我等人。”

“等人你摳牆,你手癢?”

“不癢,我手癢什麼?”

“不癢你好好放著,讓人看了好像不安好心。”

得南有些惱火,他想弄點什麼事,可他沒弄成,那時米克出現了。得南“哦!”了一聲,把老頭嚇了一跳。

米克說:“你等我?”

得南說:“我知道了,子能都告訴我了。我一直在這等你,我怕你有個什麼事。”

米克說:“我能有什麼事?”米克說得很輕鬆,得南看看,他不像是裝出來的。

“老師不是找你?”得南說。

“是啊是啊!老師從沒找過我,所以我一進辦公室老師都看著我,他們好像從沒那麼看過我。”

“你看你,你倒像去領獎。”

“我沒得什麼獎,可我也沒什麼錯。我錯了難道我錯了?”

“你看你,這話你可別當老師麵說。”

米克說:“我就是這麼跟老師說的。”

“呀!要死噢!”得南眼睛老大老大。

“你別這樣,你這麼怎麼看去像我媽?”米克說。

“我不這麼說我怎麼說?要擱你你會怎樣?”米克說。

得南說:“你太認真了,你何必,你跟誰較勁,我看你是跟誰較勁。要擱我我就不這樣,我就認個錯,裝回糊塗,不然會惹更多的麻煩。”

“可我沒錯。”米克說。

得南搖了搖頭,他皺眉皺臉的。“沒治了,沒治了,我看你算是沒治了。”

米克笑。

得南說:“你別笑,他們會告到家長那去的,你要小心。”

他們後來沒再說什麼,他們把車騎得很快。他們騎到海邊,他們又在海裏暢遊了一回。

回到家,天快黑了。米克往家裏走,過去這麼晚回家心裏還惶惶的,現在不了,現在父母不再管自己,他們好像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顧不上兒子的事了,他們知道兒子就是這麼個兒子,不好也不壞,管不管都一個樣。他們一直都這麼想來著。

米克走到樓道時聽到那種聲音。那聲音他在小區常聽到過,就是那種嘩啦啦的搓洗麻將牌的聲音。他沒想到那聲音來自自己家裏。他推開門。發現客廳裏有很多人。後來他就發現了麻將,那些人在那打麻將。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被媽拉進廚房。

他在廚房裏胡亂扒了幾口飯。他想問問爸怎麼打起麻將來了。可他沒問,他想還是不問的好。

米克媽好像看穿了兒子心思,說:“你讓你爸玩玩吧,總比悶在屋裏好,要悶出病來的。”

米克媽的聲音有些淒涼,他弄不懂母親為什麼會那樣。

米克的父親在屋裏悶坐了三天,抽了一整條香煙。然後就是想著怎麼渡過那道“海峽”的事。他把眼下的那道關卡看成是人生的最大海峽,他把以後的日子想成了一片汪洋,他那幾天苦思冥想,現在他不想了。他想出了點名堂。老米想的還是那句老話,車到山前必有路。他想隻要放棄了自殺的念頭他就隻有硬著頭皮頂下去。

所以他打麻將,他老想起那句話,叫破罐子破摔。他是那種橡皮罐子,沒聽說過吧。那是老米自己想出來

的,他覺得自己就是隻橡皮罐子,摔不破砸不爛撕不碎咬不開。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這麼一想老米就覺得好多了。老米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吧,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

他很快學會了麻將,並迷上了它。

“你回來這麼晚,學校排節目嗎?”米克媽終於問起這事。

米克點點頭。他放心了,知道新來的地理老師沒給家裏來電話。

“我想不出學校會讓你演個什麼戲。”米克媽叨叨著。

米克嗯著。

“你把門關好,把作業做了。”米克媽說。

米克很聽話,他老實安分地坐在桌前做作業。米克媽覺得很奇怪,米克從沒這麼過。她在門口探一個頭,“你真在做作業?!”

米克點點頭。他當然在做作業,他做得很認真,做得很晚,他從沒那麼長久地在空裏那張桌上坐過。是的,他本來還得寫一份檢查的,新來地理老師要他回家好好“反省反省”。可是米克好像把這檔事給忘了。

但是米克沒忘,他不想寫,他決定不寫。

有些事能馬虎有些事卻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