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規矩不成方圓(2 / 3)

“米克橫渡那天我要在船上。”米克媽沒說別的,她隻提了這麼個要求。

阿莫船長說:“好吧。”

他覺得隻要米克媽準許米克練下去就行了,他沒想太多。事實上後來母親的在場,多少影響了米克的橫渡。那是後來的事。遊半程

過了幾天,阿莫船長就安排米克遊半程了。

那天,阿莫船長讓幹兒子從海事局調來兩艘小艇,一艘用作導航,一艘用作救生。幹兒子局長說:“兩艘夠嗎幹爹。”阿莫船長說:“夠夠,又不是解放台灣,用得了那麼多船。”

他們坐著快艇到了海峽一半的地方。阿莫船長往四下裏看了看,說:“就這了。”

米克也往四周看看,他看到大海茫茫,那邊城市的輪廓像幻燈片上的一樣。海麵上有些大小不一的船,他想看看船的模樣。阿莫船長沒讓他看,他聽到阿莫船長說:“下水!”

他站在艇上往海下看了一眼,他突然有種興奮。那種興奮讓他耽擱了片刻,看上去像是有些猶豫。其實米克沒半點猶豫,隻是興奮讓他那樣。

米克是阿莫船長扔到海裏去的。阿莫船長說:“你猶豫什麼你給我下去。”然後就一把抱住米克把他扔到海裏。

米克叫了一聲。

米克好像叫了一聲“救命!”他覺得他不該那麼叫,可他確確實實叫了一聲。

落水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大海深不可測,他有一種墜落深淵的感覺。在水裏哪地方都一樣,深淺都一個樣,可米克那時卻突然產生一種極度驚恐。他叫了一聲,隨即好像出現了一個盲點,他好像突然的失去了水裏的一切本領,像個旱鴨子那麼胡亂地掙紮了幾個。感覺到一

片汪洋朝他湧來,把他淹了沒了。他甚至嗆了好幾口海水,鹽澀的海水使他的喉嚨像打了個結。他掙紮著拱出水麵,咳著。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恢複到正常狀態。

他想,老頭肯定看見了。

他想上了岸阿莫船長一定饒不過自己。我得好好遊。

米克穩住神,他向對岸遊去。他遊得很順,他沒在想水深不深的事,他沒想海水深淺就覺得那種恐慌煙消雲散。他也沒感覺快還是慢,更不知道遊那段距離用了多少時間。他突然覺得那並不算個事,水深千丈萬丈哪怕是個無底深溝也不算個事。海峽其實也不算個事,海當然很凶險,但有時卻很溫柔親切,那是米克的一種感覺,他覺得海就是那樣,他覺得他向海挑戰把海當作敵手,但在海裏他有時卻覺得海是他最好的朋友。這種感

覺很奇異,這種感覺隻有不斷跟海打交道的人才有。他想阿莫船長一定有,這種感覺很好。

他水淋淋地上了岸,他回頭看了一眼海,他覺得那真就是他的朋友,他想:你個紙老虎,他想你其實沒啥驚濤駭浪洶湧澎湃那是裝腔作勢故意逗我玩著哩。

他聽到阿莫船長咳了兩聲,他記起自己那刹那的狼狽。他迅速地把衣服換了,站在那堆礁石中等著阿莫船長提那事。

老人沒說話,老人點了根煙在抽。

米克耐不住了,他橫躺在一塊大礁石上。他又接著想海的事,他有些奇怪,他怎麼一點也不累。

“紙老虎。”他嘴裏跳出那三個字,他看著海,就像跟朋友戲謔那麼。

“別這麼說。”阿莫船長終於說話了,他說別這麼說。

“什麼?!”

“誰都那樣,海深不可測,冷丁人就會被嚇住,就會喊會掙紮。”

米克想,是吧,我說他聽到了看到了。

“你已經夠可以的了。”阿莫船長對他說,“你已經夠算個英雄了。”

米克突然想流淚,他真的滴下了兩顆。他聽到淚水打在堅硬的礁石上,很脆很響。

“很好!”阿莫船長對他說。

“我看你能行,這說不上是半程但也有三分之一程吧,而且這一段水流複雜。你遊得挺好,我看橫渡不會有什麼問題。”阿莫船長說。

米克心上那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放下了,可那石頭一放下骨頭就難受起來,說不上酸也說不上痛,脹脹的一種難受。太平洋彼岸來的一筆錢

談協去美國後給米克來過八封信,可米克一封也沒回,不是他不想回,也不是訓練沒時間,是因為米克有一個固執的想法,他覺得該等橫渡成功以後再寫。他覺得得把一個好消息告訴談協,不然那信還有什麼意義?米克就是這麼想的。

米克的一切消息都是談協在網上知道的,現代科技真是了不得,遠在千裏萬裏,可你一坐在電腦前敲打幾下鍵盤通過因特網你就能那邊發生的某件事。

有關消息是電視台那位蔡記者從網上發布出去的,他是想利用這最現代的科技最便捷的方式為米克的橫渡解決資金上的問題。

蔡記者很熱心,蔡記者也很有辦法。他在網上發了這麼一條信息。

“海南十三歲少年挑戰瓊州海峽壯舉麵臨資金短缺困境。”

這一行短短的文字,恰巧就讓談協看見了。

談協那天打電話給他父親,他父親那天在尼加拉瓜。

“老爸,我有件事求你,你知道我一直沒求過你,這事你要答應你千萬要答應。”他在電話裏嚷嚷。

談協老爸說:“你說什麼事吧你說。”

談協說:“也不算個什麼事反正我要你幫忙老爸。”

“唉唉,你把我弄到雲裏霧裏。你說吧你直說。”

“那我說了哦!”

“說!”

“我要兩萬美金。”

“耶耶?!你什麼也不缺你要美金幹什麼?!”

“老爸你別問,是急需!”

“你在哪兒子,你在哪打的電話?”談協父親急了,他以為兒子犯了事,他以為兒子不是落到綁匪手裏就是進了警察局。他想不像是綁匪,綁匪兩萬贖金打發不了。那就是進了警察局,對,這小子肯定是犯了什麼事進了局子,他要的就是保釋金。

“我在學校,我在學校給你打電話。”

“喂喂!兒子你說實話你到底在哪?”

“老爸你怪怪的,我要點錢你問我在哪,跟你說我在學校。”

談協父親往兒子學校打電話,他找到校方。對方告訴他談協好好的一切正常。

鬼喲!他們怕我急出什麼事他們故意那麼說的。談協父親想。

就這樣那男人立馬飛回了美國。兒子真的好好的。耶?!你真的好好的。他說。談協說:我好好的跟你說我好好的有什麼不對嗎?男人對兒子說:你從沒問我要過一分錢,你一下要那麼些錢我嚇壞了,你要錢有什麼用?

“非要說嗎?”

“當然,這是錢不是一般的東西,你知道,任何人要從我這手裏拿走錢,必須有個名目。”

談協就把自己的想法跟老爸說了。他以為老爸會說他多管閑事,他以為老爸會說算了算了幹什麼不好把錢往水裏扔。

可那男人什麼也沒說,談協沒想到他父親會那麼撇脫,掏出筆就填了張支票。

“拿去吧。”那男人說。

談協把那兩萬美金寄到他先前讀過書的那所學校裏。他沒寫自己的名字,隻注明了款項的用途。寄錢的時候他還在想老爸填支票那會的事。

眼都沒眨一下一聲不吭什麼也沒說,他想。

老爸真好。他想。

他從來沒這麼想過他的父親,他覺得老爸真好。

老爸也滿心歡喜,他覺得兒子變了,兒子也想點正事了。何況兒子說到海南,這勾起老談內心的一點什麼,到底這個男人是在那地方起家的,沒有那個地方和在那個地方的一段經曆就沒有今天的老談。他覺得他該為海南做些事情,何況兒子這位過去的少年朋友也真了不得,

他想在中國,大概也隻有海南那種地方能出這種少年,他想自己的人生道路就像一次橫渡,好幾回險遭沒頂之災。他想他不幫這少年一把誰幫?再說實際上他也是在幫自己的兒子,這是兒子的朋友哇,兒子過去很少幫助別人,可這一回卻記住了過去的朋友,兒子到底長大了,懂事了。總不能讓兒子失望。這不是一般的事,這事老談得支持。

有兩萬美金約合十六萬人民幣彙到了米克所在的那所學校,這事頓時在學校上下引起轟動。校長把這事告訴了米克。

“你看你的事連太平洋彼岸都有人關注了,他們彙了一筆錢給你。”校長跟米克說。

米克立即知道錢是談協彙的。

“談協是談協肯定是他錯不了!”米克說。

“哪個談協?”阿莫船長說。

“你不記得了,有一天我在海裏遊圈,有個同學來找我。”

阿莫船長說:“是不是那個高個,穿得挺整齊,頭發染成黃不黃紅不紅的那個?”

米克說:“就是就是,錢是他彙的。”

阿莫船長臉上顏色變了。“你跟人家要錢了?”

“沒有。”

“跟你說了你別想錢的事我有錢我那裏的錢足夠跟你說過了的。”

“沒有,我沒跟他要錢。他走後給我來過八封信,我一封也沒回。”

“鬼!”

“你說鬼難道你不信?”米克急得要哭似的,米克一那樣,阿莫船長就信了,他想米克這孩子不會伸手向人要錢的。

“錢你不能向人伸手,可信你得回人家的。”阿莫船長說。

米克很委屈,米克一委屈眼睛就眯著,“我是想遊完橫渡後再回。”

阿莫船長說:“也是,這種時候除了功課,你最好別讓其它事情分心。”

米克說:“人家是那麼想的。”

他們不再談那筆錢的事了。他們又說起訓練的事,離那個日子越來越近,一老一少就覺得身上的血都成天的不安分。再說談協偏這時候彙錢來,阿莫船長不知道這多少又讓米克身上多了點什麼。那麼老遠的地方有一

雙眼盯了你看,你能不遊出個好成績來?一切按既定方針辦

有個戴眼鏡穿一身畢挺西服的斯文先生來找阿莫船長。他撐了一把遮陽傘,大概擔心海浪打濕他的名貴皮鞋,他站在離礁石很遠的地方朝這邊喊著使勁招著手。

阿莫船長和米克弄了很久才發現那人是在叫他們。

阿莫船長一臉的疑惑走上岸去。

“你是阿莫船長嗎?”

“大家這麼叫我。”

“哦哦,那我沒找錯人我沒找錯人。”

“先生你找我?”阿莫覺得這事有些奇怪。

“嗯,我找你,我們找個地方去坐坐?”他指了指那邊的“別有洞天”。

“不必了,有話你就說。”阿莫船長說,“你看……先生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那男人遞上一張名片。

阿莫船長看了上麵的一行字哈哈地笑了起來,“啊哈,你就是挑戰瓊州海峽組委會的負責人?”

“怎麼,哪地方不對嗎?”那人說。

“沒有,”阿莫船長說,“你看你不該躲著海,你也不該是這麼個樣子。你這麼看上去讓人容易產生誤會。”

“老人家你不會把我當作騙子吧。”

“那不會,再說我也沒啥值得騙的。你騙我幹啥,沒這麼傻的騙子。”

“你說我該是什麼樣子?”

阿莫船長指著在沙灘上跑步的米克說,“就那樣子。”

“哦哦!”男人有些尷尬。他明白阿莫船長的意思,老人是說一個挑戰瓊州海峽組委會的負責人怎麼白白淨淨這麼一副樣子。